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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常活动的那个范围内,书本和光卡都以我喜欢的方式堆叠在地上。
和我预料的一样,那坨黑色的玩意儿果然没动任何东西。小傢伙正一步步靠
近牠,显然想把牠抓来玩,但动作又不敢太快。若正好有黴菌在我放置的书本下
滋生,牠也不会去处理;说不定,我猜,就算把一堆灯油给泼洒在这些书堆间,
牠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咬一下舌头的我,决定先不去思考这些事;导致凡诺众多藏书的寿命减短,
无论间接或直接,都不是我此刻该担心的问题。
我举起右前脚,向小傢伙挥了挥。他转过头,把手上的软体生物轻轻放下,
好像自己刚刚把玩的是一只脆弱的兔子或宠物鼠。
「我要和你分享一些东西。」我一边调整光卡的位置,一边说:「而我尽量
让这过程不至於太无聊。\
为避免使自己显得傲慢,我不以「教育」来称呼接下来的行为;先是推倒几
叠书,再从中拿出字典、童话、食谱和历史评论等;内容多半都很正经,至於色
情故事,得先由我过滤。
我刚出生的时候,凡诺可没有在管;和一般人不同,他不喜欢牧师或神父坚
持的那一套,也不会对我脑中多出一堆杂七杂八的资讯而感到任何不愉快。事实
上,他只关心注入记忆的内容有无出错,而不太在乎我最近学了些什么。
所以一开始,我对於自己接触的读物,自然也是採取无所谓──甚至是极为
叛逆──的态度。而一但有个年幼的后辈陪伴在身旁,我那积了一点灰尘的道德
观念又再次复苏。
虽然小傢伙很聪明,心智年龄却可能已经接近成人。但我还是认为,至少还
要等三到五个月,再让他自由接触我的那堆藏书。
说到所谓的心得报告,似乎就是把一叠书直接交给他,要他看完后再把想法
告诉我;这种做法虽然很常见,但实在有点过分。感觉很偷懒、不负责任,又缺
少体贴,尽管很多家庭甚至学校老师都喜欢这样干;很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竟然
没有教育家对此表示意见。显然在这个国家,甚至邻近国家,都有太多执教鞭的
都很习惯这种做法。
我曲起后腿,和他一起坐在地上。通常,我都是待在他的左手边。他负责翻
书,而看到指定章节时,我会先概略讲述一遍;诀窍是选取某些重点,把之中的
典故给强调一下,再加入一些我的个人见解。尽可能先从引起他的兴趣开始做起,
至於他的兴趣是否和我一样,则不是那么重要。
几个小时过去了,就我的标准来说,小傢伙是很棒的听众。尽管他多数时都
歪着头,好像即使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即使如此,他也不
是那么容易分心。
起初,我以为他会很快就感到无聊。而过不到一小时,我就已经读完一本书,
小傢伙竟然不曾移开视线。显然他的耐力也不容小觑,我想。
与学校或教堂不同,不要求他绝对安静或者坐姿端正(尽管他在这方面也没
什么好挑剔的)我所提到的内容,他没有立刻吸收也不打紧。现阶段,他只要能
听完至少一半的内容,我就很满足了。
而──我最欣赏的一点是──他即便尊重我,也不会假装自己喜欢我推荐的
书;他对字典的兴趣就不大,在翻阅历史书时,他特别喜欢听有关各阶层人民生
活风格的记载: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平日有何消遣、最在意哪些事,过节时的
铺张差异。这些内容,有不少根本未被写在各个学校的课本里;因为很琐碎,又
不是特别重要。
不过,我想,这样也不错。小傢伙说不定能够藉着那些资料,拼凑出一套专
为某种人设计的盛宴。具体情况是怎样,我们都尚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先假设
这只会是好的开始。
我跟他说:「先想像自己是个富有的贵族,宾客非常满意我们的招待,而之
中自然就会出现乐意和我们做爱的人。」
这听起来还是有些离谱,而我不介意自己在小傢伙心中的形象变得低级;刚
才所强调的事,可是攸关我们的生存。总有一天,我们的术能会见底。到那时候,
凡诺到底是会帮我们一把,还是早就不在我们身旁?可能他也无法逆转自己的设
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去。真是这样的话,他会为我们哭泣吗?那景象也
不错,但比起期待这种带有戏剧味的悲惨结局──凡诺的部分还希望渺茫──,
我应该先学会自救。
好消息是,在那之前,我们应该会先学到凡诺常使用的那一系列幻象。我把
这些推论都讲给小傢伙听,并提出乐观的结论:「到时候,我们距离目标铁定不
算太远。虽然我不确定幻象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至少就目前看到的,那可是非常
了不起的技术。」
如果传递术素真像凡诺描述的那么简单,和幻象配合,我和小傢伙的外貌根
本就不是问题了;希望凡诺在设计我们的外形时,有考量到这点。越是想到后面,
我就越没有自信;所以又一次的,我的话只停在讚美、乐观的部分。
至少能理解我最初想法的小傢伙,眼中的光芒扩大一圈。在和他谈到这类话
题时,尴尬远比我最初想像中要少得多。
而要小傢伙了解人类,我即使有点不愿意,也一定会和他讲到战争。首先从
政客们的钩心斗角开始说起,而主要的高潮段落通常都是某些人花功夫去谋杀几
个特定目标,然后哪个被逼急的民族就会去积极屠杀另一个民族。在这样的过程
中,奴役、劫掠、压榨和洗脑等手段,通常是绝不会缺席。
小傢伙边听,边把自己的膝盖给抱得紧紧的。这些内容是挺重口味的,而我
们毕竟不是人类;即使一出生就接触,也无太多不妥。我所描述的,每个国家─
─无论先进与否──在某几个阶段一定会经历到,之中有很多还不是过去式呢。
凡诺为我们注入的知识里,有大致包含这类内容;即便是看来非常温和的小傢伙,
也对这类资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反感也更为强烈。
起初,为了配合我,小傢伙会边听边点头。而过没有多久,他就会坦承自己
没法听超过半小时,并希望我换下一本书;在感到困扰时,他眼中的光芒会变得
上平下圆,有如半个月亮。光芒比流星还要複杂,我想。一但他的眼睛有新变化,
我也会变得不想读书;有如在美术馆或博物馆看到极为新奇的东西,总想驻足欣
赏至少一分钟。
有好几次,我把几张光卡啣在口中,在他的面前晃啊晃的。这不是为别的,
纯粹就只是好玩而已。和我想的一样,他对光卡也很有兴趣。我给他其中几张,
去照亮几本有大量插图的书。
小傢伙也喜欢我教他玩的游戏,就是随自喜的喜好排列光卡和书本。我承认,
这种活动有些单调,其实不比堆积木要来得有感觉。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玩,倒
还没问题。现在,我身为前辈,却只能提供给他这点东西;当然,凡诺的责任比
较大,而负责讲解游戏规则的是我。我越是一脸正经──又试图把这游戏的趣味
放大──,就越是感到羞耻。
小傢伙点两下头,眼中的光芒又再次扩大,「类似室内设计。」他慢慢说,
「也有那么点像是插花呢。」
这些形容,我先前都曾经用过。这表示凡诺为我和小傢伙注入的知识,有很
大的一部分是一样。所以我只是注意到,并没有感到太惊讶。而确实的,我松一
口气;这显然表示,我们之间的交流会比许多人家的任两名孩子都要来得简单。
我允许他在旁边把玩这几张光卡,但也不忘提醒他:「你应该花更多时间吸
收新知。」
虽然这么说,事实上,我常常随他在一旁活动。小傢伙不是那种能够一下读
书超四小时的孩子,所以当我翻阅第二本厚重的历史书时,他已经走到稍远处。
一如我先前一直强调的,图书室内能玩的东西实在不多。而积极模仿我的小
傢伙,先是把几本书给叠高,再去研究那团在角落清理髒污的软体生物。先用手
指轻戳,再用书角和书背去磨蹭牠;他已经做的比先前要大胆一些,但还是比我
前阵子对待牠的方式要温和许多。
软体生物不会视小傢伙为威胁,而当牠去追逐一只小虫──我猜是蚂蚁或蚊
子──时,小傢伙又吓到差点跌倒。而他即使真的跌倒了,也不会哭;在拍拍膝
盖和屁股,他会把注意力放到下一件好玩的事物身上。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够坚
强的孩子。
虽然小傢伙还不习惯软体生物的动态,但在抚摸牠的过程中,他偶而会发出
笑声。似乎真当自己在逗弄的是一只小猫或小狗,而我从来就不觉得那东西有这
么好玩。而他的动作却,也很像是在给牠抓痒或按摩。
小傢伙显然比我要来得容易满足,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原本我还担心,
他会过不到一个月,就很想要逃离这个无聊的地方。这不表示他长大以后不会有
任何类似的想法,我想,到时候我可能会选择协助他。
说也奇怪,小傢伙做的事、发出的声音,都不符合图书馆的规矩,而我却不
会感到烦躁。相反的,我还会有种身心舒坦的感觉,显然我对这些事期待已久。
原本在这里,我无论是躺下还是奔跑时,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一种压迫感。
这里的空间明明大得很,通风也不错;但书架都太高,阴影也因此显得太多,
更别提这栋建筑有太多地方都是灰色的;虽然换气顺畅,但气流还是过分规律,
任谁来都会觉得死气沉沉。而由於是在室内,部分建材又是类似生物肌肉的有机
物;他们的吸音、隔音效果可能超越橡胶,所以在多数时,这里简直比墓园还要
安静
而在小傢伙出现之前,我总是一个人;那只软体生物根本不能算是夥伴,更
称不上玩伴。如今,小傢伙在这附近活动,能彻底中和这底下令我感到不舒服的
气氛。我其实不介意他更吵闹,而他却会为了不打扰我看书,尽量不表现的太活
泼。
他连叠书的时候,都很少发出拍击声──尽管把动作放慢,会使得他花更多
时间去承受书的重量,还不见得是以理想的姿势来动作──我在看书的同时,也
会透过镜子偷偷观察。说到体贴,小傢伙是绝对胜过凡诺的。凡诺也晓得别把自
己的缺点複制到作品身上,我想,抬高鬍鬚.
一次抱起好几本书的小傢伙,试着把一堆书都叠得像是书中描绘得那样。他
不久前翻开的,是一本讲述神秘巨石阵的书。他在玩腻时,会主动把书都放回去。
顺序是否正确并不重要,反正这部分有软体生物负责。
小傢伙喜欢的运动不是奔跑,而是蹎着脚,再稍微屈膝;摇摇晃晃的他,像
是巫医在进行某种仪式,也类似东方的武师在练习基本功。是符合守卫这一职位
的天性吗?我想,凡诺的这些设计简直无懈可击。而和我不同,小傢伙在出生前
就被决定要按演什么样的角色;这表示我比较幸运,或者正好相反?我猜,这问
题大概要过好几年才有得解答。
他在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又回到我身旁。把头往右偏的我,用鼻子或前
脚去轻轻按压他的左手和肚子;才过不到半天,他的肌肉又变得结实不少,关节
好像也变得更加灵活。
我也提醒他,别试着用体内的能量改变身体。而在这类稍微严肃的话题之后,
我又要他选择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来看。这一次,他主动表示,自己对童话故事相
当有兴趣。这类书除了插图丰富,偶而还会配上一些文字游戏。
我刚出生时,比小傢伙要成熟一些;这可难说,我想;要是当时有个看来可
靠的前辈,说不定我也会放心展露出自己像小孩的一面;意识到这一点,让我骄
傲到连鬍鬚都发直。所以过不到一分钟,我也真的给他找出一本童话合集,并主
动从第一章开始念起。
尽管这边的多数食谱都没有插图,小傢伙却也很喜欢。他没有嚐过饼乾和麵
包,却对这两种食物特别有概念。
「特别是饼乾,我最喜欢了!」小傢伙说,眼中的光芒扩大两圈。
「为什么?」我立刻问,神情严肃。看起来有点像是我在找他麻烦,但在知
道自己喜欢什么之后,又主动关心自己何喜欢;对我们来说,这种思考方式是极
为重要的。
我们不仅要了解人类,也希望自身的灵魂能够属於自己;要早日达到这个目
的,就得要时时进行大量的自省,并积极与同伴分享看法。小傢伙懂我的用心吗?
我有点担心先前强调的还不够。他在思索约五秒后,伸出双手,说:「因为这种
食物和线条简单的桌巾很配。」
「原来如此。」我说,两只耳朵各晃一下。
小傢伙的牙齿比我还尖锐,我还以为这表示他会比较喜欢烤肉。现在,我反
而会担心另一些问题,像是他这种个性和喜好,是否在一般人眼中会显得太娘娘
腔;虽然与各种讲述理想男性的书籍内容不同,但像他这一型的也不错吧?
我想,不如去思考其他部分,像是他的身体。应该能够耐热,我猜;这想法
纯粹是从前一个话题延伸过来的。可能过不到一年,他的双手就会长出粗厚的甲
壳,能够握住火堆中的煤炭。不单是因为凡诺强调他的身体能力,才使我有这种
揣测;那双眼睛若能盯着火堆,之中的光泽变化一定也非常精采,我非常期待能
看见。
他一但成年,可能没有哪间厨房容纳得下。要在户外建造专用的炉子?只要
建造好一点的棚子,就算是在雨天也能使用。而我不喜欢搬砖头和抹水泥,凡诺
会为他做这种事吗?就在我思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时,小傢伙看着我,问:「这
些书你都看过?」
花了至少两秒才回过神的我,说:「不是全部,但我的确看完不少。因为有
好一阵子,我只能待在室内。而老盯着窗外看实在有点无聊,於是我就靠读这些
东西来打发时间。」
我打了个大哈欠,想稍微睡个午觉;先前被凡诺打扰,那个老傢伙应该晓得
这一点,却连个道歉也没有。
小傢伙也学我的动作,趴在地上。我建议他拿几本书垫在肚子下,避免和冰
凉的地板大面积接触。
过一段时间后,我醒来,去楼上看一下太阳的位置;按照经验判断,距离太
阳下山还有三个小时。我不想看书,也不想在图书室内奔跑。
这种缺少变化的地方,应该是任谁待不到半天就会厌倦;小傢伙也该多看看
外面的世界,我想,尾巴抬高。在小傢伙也醒来后,我和他一起上楼。我先要他
伸长脖子、待在窗边。过不到半分钟,我就将仓库里的桶子拿出来,倒过来放。
不用我进一步指示,他就站在上面。这样,小傢伙就可以在我忙着和凡诺交涉的
时候,多看看窗户外的景象。
我抬高下半身,用尾巴敲两下门。如果凡诺没有回应,我会再用两只前脚上
的爪子去抓门板。
按照我这半年来的观察,这个老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的傢伙,在下午三点过
后会变得比较好相处。我曾猜想,凡诺是否会在这个时候喝一杯,或者服下几帖
有放松效果的药物;而在用眼睛和鼻子仔细调查过不下一百次后,我确定,他的
口鼻周围和深处都没有任何类似的物质。
小傢伙在听了我的观察和推论后,说:「也许只是接近他的休息时间而已。」
「没卧。」我垂下耳朵,承认这样比较合理。小傢伙不仅体能比我优秀,脑
袋也可能比我还要好。第二号作品本来就该比第一号作品有更多优点,而意识到
这一点,我胸中可没多出太多伤心和忌妒等情绪;看来凡诺有把我的这部分情绪
反应设计得比一般人类要成熟许多。
我在为小傢伙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再次为凡诺替我们设计的外形感到很不满;
这种像是刻意造成的冲突和不方便,看来只可能是任性造成的结果。
我一心烦,就会想要外出。最好是带小傢伙一起走,而这事实现的希望不大;
更有可能的是,凡诺会限制我的行动;小傢伙才刚出生,而我身为前辈,是该照
顾他。
按照凡诺──以往那过分自私又过於理智──的逻辑,我八成得和小傢伙一
起待在房子内。说不定会被限制行动超过一周;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把气出在小
傢伙身上。真有什么不满,也该是针对凡诺,他才是真正造成──并有能力去决
定──这一切的人。
很快抬起头的我,在看到凡诺把门打开后,语气有些不友善的开口:「我要
出门。」
他有点懒洋洋的说:「可以。」接着,他点一下头。我的一对耳朵颤一下,
说:「小傢伙会跟着我一起走喔。」
「也可以。」凡诺说,瞳孔缩小一圈。他答应得非常乾脆,这次甚至没有限
定我该在几点前回来。小傢伙高兴到高举双手,而我则是惊讶到瞪大双眼。这一
次,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凡诺到到底有无认真思考我刚刚提出的要求,这点我实在很怀疑;刚才,他
回答的时候,看来有些心不在焉。这表示他早已经就这些问题思考过了?我不确
定;在研究他的双眼时,我心中的疑惑又再次增加;前几秒,他先是盯着我的脑
袋,在我把头给抬得更高后,他又很快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我猜,他根本不
打算放太多注意力在我和小傢伙身上。
过约两分钟后,软体生物专程从图书室爬上来,就只是为了帮我们把家门打
开。而令我惊讶的是,凡诺伸出右手,把桌子旁的一样东西拿到我面前;是一个
布袋,里头有一些钱币,还挺重的。
他没有对此解释,我也没问;到这个时候,我当然不想讽刺他,也不想让他
觉得我有丝毫不礼貌;做出任何会让他收回这份大礼的行为,都是不智的。这样,
我就能够和小傢伙去商店里买东西;我想,不用再去捡路边的钱币,简直跟作梦
一样!
啊──还是别把刚才所想的都跟小傢伙说吧;我不希望他以为我是个过分贪
财的人,尽管在这次的思考过程中,我无法对那类指控否认多少。
凡诺给我们罩上的幻象,是几近完美的隐形,多少带点令对方回避的效果;
我想,从周围一般人的反应看来,能确定不是让他们以为自己闻到的法术。基本
上,这能够让我们不花一毛钱,就取得店内的任何商品。不过,让哪户人家的日
子难过,会让我们心里有罪恶感。我提醒小傢伙:「虽然法术能给我们带来许多
方便,但有些事绝不能做。」他点头,眼中的光芒扩大。
离开凡诺的住所后,我们先前往较为热闹的商店街。
「然后──」我很兴奋的说:「再去一些人比较少的地方晃晃吧。」
眼中光芒扩大的小傢伙,没有任何意见;从刚才到现在,我几乎是每说完一
句话,他就点一次头。
先确认自己要什么,再研究附近店家招牌下的简介;接着,我们可能得打开
后门,或者翻过窗户。而这一次,因为正好有客人从里头出来,我们有机会从他
们的脚边溜进去。
从正门进去,我想,感觉和一般人一样。小傢伙在店内转了一圈,忍不住问:
「平常你都是怎么进来的?」
「通常是走后门。」我竖起耳朵,说:「而除非外头有放有桶子或箱子,不
然我根本很难翻过窗子。」
我们不用压低音量,因为幻象会遮蔽我们的声音。而在进到店里后,我们还
是会尽量避免碰到店员;被一团透明的东西撞到,任谁都会吓一大跳。这种法术
看似能实现所有作奸犯科者梦想,却不能让对方连触觉也骗过。不晓得凡诺是为
了省事,或者这本来就是幻象的极限;也可能是他要我们低调行事,我真希望有
一天能够一次问清楚。
在取得想要的东西后,我们会把钱留在柜台上,或至少是收银员转身就碰得
到的地方。我们绝不会少给钱,事实上,在许多时候,我们还会因为没有较小面
额的钱币,而不得不多给。由於一直维持隐形状态,我们不可能和对方杀价,更
不好意思採用某些老客人能享有的优惠价格来付账。
所以,我忍不住猜想,这阵子会流行一种传说:有妖精把东西偷偷取走,还
愿意全额付款。而我编织新童话故事的欲望,很快就被小傢伙刚从柜子下方取得
的东西给转移注意力:一瓶蜂蜜。虽然就算正对着阳光,看来还是很暗沉,却总
是被人形容成是黄金甚至太阳般的颜色;我们小心翼翼的进到店里,就是为了取
得这玩意儿!
这家店是用软木塞封口,看来有点像是一瓶酒。
「不像香水?」小傢伙问,眼中的光芒迅速扩大。我摇摇头,说:「以香水
来说,这种瓶子有些太大了。」
差不多比一名成年男性的两个拳头还宽,足以让一个人抹满不只一条吐司。
如果是更讲究的牌子,会把蜂蜜放在漂亮的瓷罐里;上头会有花俏的标籤,而同
样是陶瓷材质的盖子,还会用一层印有商标的腊来封住。
有好几次,我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够把这类容器的瓶塞给转下来。除了用
上两只前腿,我还得再弄条毛巾,再挖个浅坑;如此,才能确保罐子不会往旁边
倒或飞出去
而小傢伙虽然才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能用手转开;和人类一样,他先伸出
右手,然后五根指头轻轻一拨。用最少的动作来达成目的,我想,人类的小孩可
没几个能做到像他这样俐落。
我们也买来一枝木杓,负责舀的还是小傢伙,却是由我来先品嚐;「噗噜」、
「嘶噜」声响起,一直要到我都快舔完了,他才把木杓上的最后一点蜂蜜给吸乾
净
我先闭上眼睛,把舌头抬高;让蜂蜜抹满舌头和硬颚,接着,再慢慢呼吸。
好甜,却不单薄;是充满风味的极致甘甜,浑然天成的美妙艺术!我想,任
何人吃一口,吐出的气息都彷彿带有一串优美的音符。很难想像这世上会有比这
还要美好的事物,如果一个人要驱走忧郁情绪,我认为他该灌的不是酒,而是蜂
蜜才对!
「呀呼!」我大叫,丝毫不顾自身形象;虽然意识清楚,却愉快到觉得眼前
的世界开始打转,而我还希望这一切能转得更加剧烈,最好能够持续超过十分钟!
终於,过了快一周后,我又再次嚐到蜂蜜。还是未经过加工的!我想,舌头舔过
左脸颊。很快的,我像个土着那样蹦蹦跳跳。看见我这样做,一直咬着汤匙的小
傢伙也放下罐子,开始手舞足蹈。
沾有唾液的木杓,不适合再伸到罐子里,所以我们乾脆用倒的。起先,是倒
在木杓上。为避免浪费,我们会轮流在底下用嘴巴接。嫌这样还不够过瘾的我,
乾脆要小傢伙直接倒到我的嘴里。我也允许他做一样的事,而他却表示要留多一
点给我;真是个好孩子,让我忍不住舔他的颈子和脑袋。他身上有种接近矿石的
香气,还有点类似海水的味道。好像海鲜,我想,但没说出来。
不要几分钟,就去掉四分之一瓶。过快十分钟后,我们把它放在地上,绕着
它转圈:已经很像两个土着围着火堆在跳舞,而我还真有种对它跪拜的欲望。
这个国家的人极端看不起落后民族,有时甚至拒绝承认自己的祖先也曾经如
此;所以我若是欣赏部落风格的东西,就是在挑衅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傢伙;这逻
辑有不少瑕疵,却能给我带来不只一点快感。看来,我也来到有些个性叛逆的时
期了。
很快的,我们就把瓶子给盖好。要在半天内吃完是很简单的,而我比较喜欢
每次少许少许的品嚐;这样,就能够把享乐的时间延长至一个礼拜左右。这除了
是听来比较成熟的选择外,等下我们也可以配点饼乾或麵包。
「蛋糕也很不错。」我说,吞下一堆口水,「晚一点,我们可以前往有钱人
家的厨房,那里什么都找得到喔!」
兴奋感在我的胸腹中弹跳,简直和小孩逛糖果店没两样;我不仅尾巴失控,
连四条腿也开始不安分。
然而,在我进入有钱人家厨房的计画中,没有「吃完后要把钱留下来」这一
项。他们已经够有钱了,而且擅自吃完别人家的东西,在丢下几枚钱币,这是一
件很怪的事。而说穿了,我们其实就是在准备偷窃;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冷静下
来。明明不久前才告诫过小傢伙,现在却是身为前辈的我开始计画滥用幻象,真
该感到羞耻。
且仔细想想,蛋糕比饼乾要大得多,数量方面没有多少模糊空间;我们就算
是拿走一块,也可能会有仆役因此受罚。或许会有不只一个人因此失去工作,所
以这事千万不能做。
我老实承认自己的失态,并藉着摇晃钱袋,来强调自己往后还是会好好付钱。
一些商人曾说,钱币相互碰撞的声音能让人心静,我觉得他们是对的。
小傢伙当然想嚐嚐面包和饼乾,我晚点一定会买给他,也许还附上桌巾。
「花色由你选。」我说,小傢伙开心到笑出来。过约两分钟后,他问:「话
说回来,凡诺又是在哪里赚到这些钱的?」
「我不知道呢。」我垂下耳朵,坦承:「其实我从没问过他。」
我先花约十秒来整理脑中的所有揣测内容,再一个个和小傢伙说:「先前,
他受其他同行委託时,铁定有拿到很多钱吧?而这傢伙早年时就算没有偷拐抢骗,
光表演一堆戏法应该也能够累积不少财富。」
凡诺非常瞧不起那种在街头表演的召唤术士,而他与他们的差别,说不定只
在於前者服务的是达官贵人,后者的目标仅是路过的群众而已。当然,我没有证
据,也不敢问。我之所以跟小傢伙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报复凡诺这几个月来一
直对我很冷漠一事。反正内容也很合理,我想,完全不觉得罪恶。
小傢伙点一下头。我坐下来,继续说:「我猜,他年轻时的故事应该不会过
於複杂。尽管幻象显然很符合各国君王的需求,而凡诺大可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能
耐;在一定程度上,这并不会让他违背原则。」
小傢伙嚥下口水,说:「我希望近代的历史大事他都没有参一脚。」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语气平静。虽然在前阵子,我曾无聊到希望他
真能为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影响。不需要太大,只要来一点爆炸。目的可以是为了
把小偷从屋顶上跌下来,也可以只是想要干扰几户人家睡觉。这样虽然幼稚,但
也比老待在室内研究好玩多了。
过约两分钟后,小傢伙问另一个问题:「我们的消化系统好像不太完全,这
些食物会──」
「大部分都无法消化,但也不会造成不适。」我说,舔一下左边嘴角,「至
於排泄问题,你不用担心,晚点图书室内的肉块会帮我们吸乾净。」
「所以我们吃这些东西──」小傢伙说到这里,低头思考一下。我猜,他早
就想到要说什么,只是在寻找比较好听的措辞。过约五秒后,小傢伙再次开口:
「我们现在做的,算是一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啰?」
我以前也想过这问题,而在经历大概不到十秒的挣扎后,我的结论非常简单:
「不过是稍微享受一下而已,别太严肃。何况,我们是吃味道,不是吃饱。事实
上,这样的我们比较接近美食家,而非贪吃鬼。」
「我了解了。」小傢伙说,点两下头。我晓得,自己刚才的发言有点勉强。
要不是我脸上长满毛,此时从脸颊到耳朵可能都发红。小傢伙应该正在心里偷笑,
我猜,连鬍鬚都垂下来。
为何不承认自己就是贪吃呢?当然是因为罪恶感。小傢伙刚才为何会问那个
问题,因为他和我一样,都到巷子里的孩子;面颊消瘦,穿着满是髒污的破旧衣
物:他蹲在地上,好像很难站稳。
起初,我们是不想让马车或路人扬起的灰尘进到罐子里,才会找一个人比较
不多的地方品嚐;而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贫民窟。
这孩子似乎还不到八岁,又或者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年龄的孩童要
来得瘦小。看来可怜兮兮的他,可能没有嚐过蜂蜜;把这我们刚买的那一罐交给
他,是浮现在我和小傢伙脑中的头几个想法之一。
然而,在不远处,还有其他面颊消瘦的小孩。看到他怀里有吃的,他们应该
会不计一切代价去抢。而一但发现那是一瓶蜂蜜,他们行为可能会更加激烈。他
八成会被打伤,甚至被打死。在这个时代,犯下这种罪行的孩子,仍可能会被处
以极刑。
在抢夺的过程中,那瓶蜂蜜很可能会落到地上;也许瓶盖脱落,或者整瓶摔
碎。而这些一年也不见得能吃到一口糖的孩子,搞不好真会伸舌头去舔。这样的
话,他们除可能吞下玻璃、沙子和石头外,连大量的细菌也会被一并吃下肚。
如果,我们把这瓶蜂蜜交给一个孩子,那我们也要负责护送他回家吗?听起
来很合理,但一定会花费不少时间。何况眼前的几位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家,只
是从城市里的这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所以这事很麻烦。」我说,甩几下身体。小傢伙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
「但因为这样就转身离去,实在又──」
我同意他的看法,而事实上,我就期待他能有这种反应。在历经不到一分钟
的讨论后,我们作出决定。
在几十公尺外,有一家麵包店。我去买了三块麵包,都分成两分;有幻象罩
着,即便我们是在路中央把麵包撕开,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那些孩子还未离
去,而幻象甚至能阻隔麵包的香味。
我们走到那些孩子身旁,先大致演练一下等会儿的行动顺序。在倒数三秒后,
我和小傢伙几乎同时动作;几下「囌咻」声响起,听起来像是在扔飞镖;不要几
下工夫,我们就在眼前每个小孩的怀里都塞了半块麵包。或许,过不到半年,我
们就会对这行为感到有点羞耻。但我相信,就算时间倒转,我们也会做出一样的
事。
小傢伙的动作比我快,而只要算准距离,他几乎是用丢的;准确度极高,这
可不单只是「有一双与人类相近的手掌」就能够办得到的,我想,不得不佩服。
虽然是挺複杂的过程,却只花费我们不到五秒的时间。
起先,他们受到惊吓;毕竟麵包刚脱离幻象时,是凭空出现。而在没发现有
任何东西的情形下,莫名受到一下冲击;接着,怀里又多了一团东西,这种体验
简直比童话中描述的还要奇妙。
毫不意外的,他们之中有几位的反应就像是受到鞭打还是电击一般。而在扭
动身体的同时,他们也不见得都闭上眼睛;看到麵包的蓬松断面,又闻到麵包的
香味,很快恢复冷静的几位孩子,再次站得稳稳的。他们都紧抓着衣摆,深怕这
不知从何得来的礼物会落到地上。
只有一位最为瘦小的,不小心让麵包滑到两手外。一直要到现在,我们才发
现,他的上衣没有塞到裤子里。因为他太瘦了,几乎总是提着裤子走路。看来最
为缺乏营养的他,不但很难站稳,连精神都无法集中。难怪抓不住麵包,我想。
几乎同时的,一位额头上贴药布的孩子,注意到落在地上那块麵包;站在瘦
小孩子左手边的他,和大家一起睁大双眼。
与周围的人比起来,药布小孩反应极快;他眉头紧皱,立刻往前冲刺。而那
个瘦小的孩子还停留在原地,看来也不敢有多大的反应。
药布小孩为了确保自己绝对能抢到,还拚命压低身体,挡住其他人;伸出双
手的他,认为自己在这不过一口喘息的时间内,一定会得手。而下一秒,我稍微
移动身体,用屁股轻他的左小腿。
这一样撞击,差点让药布小孩跌倒;为了不让自己怀里的麵包掉出来,他两
手抱胸。
在过了约三秒后,瘦小的孩子终於鼓起勇气。握紧双拳的他,用上全身力气;
除了使劲奔跑,他还往前翻滚。
在其他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瘦小的孩子终於把麵包捡起来,却没有把它
再次塞回到衣服里。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不仅不贴身,还有些破;要是勉强抱着跑,
仍可能掉下来;下一次,麵包可能会滚到水沟里,或者被野狗抢去。而眼前这名
比他高大的孩子,显然还没有放弃抢躲。
瘦小的孩子可能会被一路追打,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有成年人加入抢夺的行
列;在一定程度上,这类画面有出现在现场每个人的脑中。於是,只剩下一个选
项:瘦小的孩子抬起麵包,把它塞到嘴巴里,和我们最初计算的一样。其他孩子
见状,也立刻把麵包塞到嘴里,勉强算是一餐,五个孩子立刻离开现场。
药布小孩睁大双眼,被吓到叫出来。刚才,他撞上一团温热又毛绒绒的透明
玩意儿。对一般人来说,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遇到鬼了。
至於怀中的麵包是否正是赠与的,则不是他此时最在意的事;倒是自己的尖
叫声,已经引起附近几位成年人的注意。他们会来抢吗?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在,
他就赶快把麵包塞到嘴巴里,然后拔腿狂奔。
「居然这么顺利。」我说,呼一口气。
「真是太幸运了!」小傢伙说,不介意自己连一点够大块的麵包屑都没嚐到。
我们都笑出来,并又再一次围绕着那瓶蜂蜜跳舞。然而,我在高兴不过半分
钟后,内心深处却又隐隐约约有阴影浮现。小傢伙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这样,
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没完没了的。」我说,皱一下眉头,「且光是这样,没法确定他们的家人
不会有意见。」为了不让小傢伙感到扫兴──也怕他误以为我是个冷酷的傢伙─
─,我先尽量轻描淡写。
此刻,在我的脑中,几个悲观推论正在急速成形。事实上,我几乎确定:下
次,我们都应该要转身离去。
那些孩子可能不是孤儿;虽然穿着破烂,又缺少营养,而这并不表示他们父
母都死了。双亲也许都还活着,甚至住同一个屋簷下。然而,看这些孩子的样子
就晓得,他们的家庭称不上美满。
他们的爸妈即使没失业,也未被资方过分压榨,却可能有精神方面的毛病。
像是酗酒,甚至滥用药物,这样的成年人通常都有情绪管理方面的问题;知道自
己的孩子在外面多吃到些什么,他们说不定会情绪失控。
如果孩子们老实说:「麵包是突然出现在衣服里的。」只会让父母更加肯定
他们是偷来的;而被误会为说谎,则可能会让他们被打得更惨。很显然的,在这
类故事,良知并未正常运作。成年人只是以道德之名,来宣泄平日累积的不满;
而除了怕惹麻烦之外,或许还有一些忌妒情绪。这当然不太合理,既然他们没法
给孩子温饱,那孩子自然只能够自行想办法。
我猜,爸妈应该会鼓励他们自行解决。但谁知道呢,不是所有的人都脑袋清
楚。以想法複杂着称的人类,有太多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顺眼的例子;百般刁难
自己的亲生骨肉、动辄打骂,一些老浑蛋对此可骄傲得很。
而让麵包自行出现在孩子的怀中,还可能导致另一个问题:要是他们期待这
种事情再次发生,而不愿用以往的方式寻找食物,那铁定会让他们的存活率降低。
突然间,这些想法都变得无比清晰;在施舍之后,我想,脑袋就冷静下来了。
可这种态度正确吗?难道我不能乐观一些,像小傢伙那样,纯粹为自己刚才的行
为感到高兴就好了。
我这种个性实在很麻烦,而才出生不过半年的我,却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在什
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思考习惯
过约半分钟后,我使劲摇头,把脑中所有悲观的描述都给抹去。特别是在我
注意到,小傢伙眼中的光芒正慢慢缩小。很显然的,他的情绪也被我影响到。偏
偏我又不擅长露出违背真正心意的表情,连骗骗或哄哄他都做不到。
这次的经验,让我理解到,虽是恻隐之心,之中神圣、可敬的部分却可能变
得廉价;特别是一时冲动,会让行为显得突兀和不完善,暴露出自我满足的部分
远大於为整件事负责的欲望。
而那些孩子就算多了这一餐,也可能有超过一半都无法活到成年。就算可以,
缺少正常教育的他们,应该很难成为比自己父母还要优秀的人。
即便如此,他们刚才还是吃到东西,而这有可能是他们这一天下来最丰盛的
一顿;我只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不要求更多美好的结果,就能够感到轻松
一些。
我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尽快带小傢伙前往其他地方。远离贫民窟,来
到位於郊区的有钱人家;完全是不一样的世界,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较为洁净、
精緻. 而一般人之所以远离市中心,当然是为了寻求乾净的空气和水源。的确,
在树多的地方,雨水的味道较淡,远处的景象也较为清晰。
在这些富贵人家的住所内外,装饰几乎填满每一处,连我们以为应该要留白
的地方,也可能塞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虽然漂亮,却也有种铺张浪费的感觉。
来到这里,究竟是会让我们的心情变好,或者正好相反?我摇一下头,决定先不
去猜想结果;尽量维持好心情,去感受周围的一切,这样对小傢伙的负担也比较
少。
眼前,这户人家的房子极大;从里到外,每天都需要有近百位仆役来维持整
洁。一堆穿上全套工作服男男女女,整天来来去去。他们刷洗、擦拭的工作好像
从来没停过。就目前看来,女性的数量远多过於男性,身上的装饰性布料也较为
多。但无论是多几个皱褶或花边,基本上都不会妨碍动作。
三名年轻的少女刚戴上帽子、来到大门外。因为时间不早了,她们乾脆就在
住家附近野餐。很显然的,这一户人家刚搬过来,所以才会对离家不远的草地和
树木感到新鲜。据我所知,这附近鲜少有富贵人家会让孩子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还来到外面,所以他们应该不是英国人。
和上个时代比起来,这些孩子的裙子没那么蓬,腰也不会束得太细。此外,
现在这国家的女人发型虽然一样是在比花俏,但就全身比例上来说,又较以前要
来得正常许多。至少不像是顶着蜘蛛屁股,我想,不确定小傢伙喜欢哪一种。
离我较近的,是客人,有着一头黑发。坐在她对面的,是这一家的两个女儿;
和妈妈一样的红头发,是一对双胞胎。姊妹故意不穿得一样,连讲话的音调也有
些微差异;虽有意创强调各自的个性,此时,她们动作又几乎一致:先是摸眼前
女孩的头发,再同时伸长脖子。
黑发女孩在被她们嗅闻耳根时,先是笑出来,又很快脸红;她虽做出欲把她
们推开的姿势,却又使不上力。她得闭紧嘴巴,甚至轻咬双唇,才不至於叫出来。
很显然的,黑发女孩有受到一点性刺激。我先是对此感到很惊讶,而过不到
两秒,我胸腹中的紧绷感就化为一股既酥又甜的暖流。
不干示弱的黑髪女孩,也伸手去搔弄那两位红髪女孩;虽然她皱着眉头,却
很乐意让自己的额头和脸颊等处也感受到那两位女孩的鼻息;嘴唇和指尖的碰触
变得更加频繁,而就算领子都高到遮住脖子,她们还是能够准确刺激到最关键的
位置。
在旁人眼中,这就只是打闹,还是模仿小狗动作的打闹。不过就是几个孩子,
再离谱也不至於发展到带有成人风格的调情;只有像我这种脑袋时常被色情念头
填满的人,才能够看出她们此时的真正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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