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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唐白居易花非花)
仲秋,微凉艳阳拂映帝殿,金色的光束穿透云端,洒落一地灿烂的亮尘。太
和殿门前,五座宛如雕冰砌玉的石桥横卧于蜿蜒碧波之上;玉石砌成的金水桥上,
一名身形纤袅的女子居中而立,她冉冉回眸,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遥望太和殿门。
她偏着清丽的小脸,纤手揪玩肩畔一绺青丝,手指就这么揪着、缠着她手里
那束黑细的发丝,恬静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轻颦浅笑之间,含着淡淡的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望着太和殿门前的台阶,
看着身穿龙袍的帝王缓步而出,在他身后偕同朝臣,一行人与她遥遥相望,在他
们的目光之中,她看见了震惊与诧异。
金水主桥,自古以来只有帝王之尊能够行经其上,宗室亲王和文武百官也仅
能通行左右四座宾桥,遑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然而,令他们惊异的理由,似乎
不只是如此。
此时,秋风扬起轻轻地拂起她肩畔柔细的黑发,雪白色的裙袍在她身下漫开
美丽的弧度,在她瑰丽的唇畔却只有一抹染着愁绪的笑痕,那秋水般清澄的瞳眸
中浮映着一片似懂非懂的空白,纤鏦葱的素手与墨黑的青丝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她柔丽的唇边浮漾着无辜的浅笑,手指不断地玩着、缠着颊边柔柔的发丝,
就彷似帝王深邃的眸光紧瞅着她不放般难以割舍。
除了苍天,也只有轩辕闻天心底才明白,她唇边那抹含着愁绪的浅笑,以及
水眸中浮映的空洞无辜,是上天给他最残酷的罚。
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他的神情冷峻,目光莫测高深,也与她一样沉默无语,
任由风声讈飒飒呼啸过他们的耳边,两人曾经说过的话语彷佛在风里荡呀荡︱︱
「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可怜的小女娃儿,就请你替我转告她,别来……不值,
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她终将后悔莫及……」
「为什么后悔?把命赔给朕,就当真不值?」
「不值……要她别来,千万别来,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皇上,就请你告诉
她,好吗?别来,千万别来,否则,她只会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邪尊争宠1
爱娇的笑颜
一如艳红海棠
美得动人……
第一章
「放我出去……求来人啊放我出去……」
窄小黑暗的木屋之中,传出女孩儿呜咽的声音,她不断地哭求着,喊到声音
都沙哑了,还是不断地求着、叫着!
屋外,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檐下阴影处,一动也不动地,他的轮廓深镌,
听着小女孩哭折求救,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神情冰冷至极。
「放我出去……娘……雪儿不要去杀人……爹一生修善,,不会喜欢的……
雪儿不要在这里……好暗……」
「娘雪儿会乖、会听话……娘……求妳来放雪儿出去……好不好?里面好暗
……好冷……」
「娘……雪儿要听话了,杀光那些人,好让妳开心……放我出去,好不好?
里面真的好冷啊……娘……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为什么……娘……」
小女孩就这样夜以继日不断地哭叫着,直到哭声哑了、气息弱了、心也冷了!
小木屋里不曾再传出任何声响,直到两天后,一名老人来开门放她出去。
于此同时,冷漠男子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
***
紫禁之城,曲折迷离,几乎教人在其中迷失了方向。数不尽的金殿辇路,凤
阁龙楼,雕金砌玉,宁静沉肃、巍峨堂皇地傲立在权位之癫,天子在此九重禁地
睥睨统治着他的子民,无敢不从,人人凛遵无违。
然而,远在宫闱之外,直胡同里隐立着一幢僻静的小石屋,灰暗且冰冷的墙
瓦,弥漫着沉凝的血腥味,荡着一股子酸腐的气味,呛鼻难闻,直教生人不敢亲
近。不过,京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起眼的石屋子,便是宫中太监在入宫之前,
都必要踏进一回的净身房。
想要进宫当内侍的人大都要付银两给官方认可的「刀子匠」,请这些身手俐
落的屠手替他们净身,一次净身的费用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并不低廉,以致他
们入宫以后,所得的薪俸还是要逐月摊还给刀匠。
在这里,一把亮晃晃的白刀子总要染得赤红,挥净了无数红尘孽根,却也同
时害死了不少因失血过度不治的男孩儿,他们的年纪都很小,脸儿白净清秀,惶
恐地看着鲜血不断地从自己的身子里淌出,是生、是死,总要狠狠底疼过一阵子,
才会知道上天最后所给的命运。
「这娃儿只怕是不行了,瞧,咱们下刀的地方已经溃烂成这样子。来人!趁
早将他送出去,否则在屋子里发臭就不好了。」
一声令下,虚瘫在布帛上的男娃儿就被两个大汉连手抬出了门去,不出数百
尺,就将男孩狠心地丢在大街旁,他们自己则返回小屋。
「大爷,救……救命……不要放下我……不管……」
然而,男孩的求救声彷佛空气般,丝毫没有被两名大汉放在心上,他们走进
石屋,掩上两扇厚实的门板,一声石沉关门声后,直胡同里再度恢复肃沈宁静,
只余下男孩低低的哭喊声。
「痛……好痛啊……爹、娘,你们骗我……痛啊……」他稚气的声音透着哀
愁,如泣如诉,回荡在直胡同里每一处,却是无人答理。
人人见死,皆不救。
此时,一老一少前后走如直胡同里,老人满头白发,年已迟暮;小男娃看起
来不过十二、三岁左右,身着清素的白衣,一张冷凝的小脸绝美精致,清秀灵邃。
「救命……求你们救、救救我……」
老人听闻呼救声,却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只是淡淡
地开口向身后的男娃儿说道:「别看,孩子,天一黑就会有人来接他走,这一去
只怕是凶多吉少,别想再活着回来了。」
闻言,白衣男娃神情奇异,眸光透着早熟的深沉,贯入胡同里的冷风扬起他
的衣袂与墨黑的发丝,细致的小脸超乎寻常的苍白,觅不到一丝血色。他听见老
人的话,只是抿唇不语,冷冷回眸,直勾勾地觑着身后那一张仓皇无措的脸容,
青中泛紫,冷汗直冒,死期已经近在眼前了,心却仍旧不死,跪伏在地上殷切地
期盼救赎。
「救我……我要回家……我不想死……」热泪与冷汗交杂在同一张脏污的小
脸上,男孩凄地哭喊着。
白衣男娃的眸光一黯,伸起细瘦的手臂,望着男孩不甘心的泪脸,轻轻地用
指尖在自己的心口触了两下,徐勾起一抹笑容,随即转回头随着老人的脚步,走
向一幢阴森的石屋。
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跪伏在地上的男孩心里愣了半晌,泪光倏地涌现,不
知道为什么,心口竟如遭人重击。
他只上过几天学堂,不识几个大字,就被父母送进宫当公公,想图些钱财然
而他家里的兄弟太多了,今天就算他真死了,曝尸荒地,只怕就连他的父母也不
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他这么一号人物。
但那个白衣男娃会记着他!他那两下心口的轻触及美丽的笑容,都在告诉他
一件事,那就是他在心里记下了!
纵使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然而对他如此一个鄙陋的小人物来说,这就
是救赎!是天大的恩情!
不!他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他会活着!活着报恩!
***
鲜血的腥味、草药的涩味、屠手的汗臭,一起交混在净身房里,吆喝声、惨
叫声、哭喊声,不断地回荡在小小的斗室之中,震撼人心。
初见这样情景的人,无不吓哭或是晕厥过去,然而跟在老人身后的白衣男娃
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只是瞇起一双清邃的眸子,冷觑着屋子中央的净身台,
污血未干,透泛出狰狞的赤色腥味。
「福公,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近来可好?」一名看守的公公见到老人,连
忙起身相迎。
见状,老人徐缓一笑,道:「托您李公公的福,死不了,现在身子骨还好得
很呢!」
「是吗?那就好。」李忠行的眼光一转,直瞅着福琅身后的白衣男娃,精明
地勾起一抹可掬的笑容,「这娃儿可是少见的上品啊!福公,不知道你是从哪而
寻来的宝贝?」
福琅谦淡地笑了,摇头道:「就知道他是个宝贝,才想把他弄进宫里去。李
公公,您也知道我已经出了宫,有好处我是沾不着了,这娃儿机伶,肯定得主子
欢心。我吩咐过了,他挣到的好东西,就全算李公公的,如何?」
「当真?」李忠行笑开了眼眉,乐不可支,「那我可得勤快地盯着,别让底
下那些粗手粗脚的莽汉伤了这宝贝,可得温柔些才好!」
「李公公快别忙,这娃儿的身子我已经先替他净过了,咱们都是过来人,那
把刀子秽气重,要是一个不留神,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不就这样活生生夭折了?
还谈什么好处!你没瞧我这娃儿都已经十三岁了,还是这副白净的模样,要是那
话儿没弄干净,哪里行呢?」福琅说着,笑啐了声。
「但是规矩︱︱」李忠行欲言又止。
「李公公,规矩是让人办的,要是不信,李公公自己探手验个两下子,不就
全都知道了!」福琅挑起花白的老眉,笑呵呵地说道。
「这……」李忠行迟疑了一会儿,才正想说话,却听见门外远远地传来通报,
声音异常紧急︱︱
「李公公,不好了!寿总管人已经到胡同口了!」
「什么?」
闻声,李忠行的脸色顿时慌张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这个从宫里来的贵客;
倒是福琅看起来冷静一些,他瞇起老眼,转头低瞧跟随在身畔的白衣男娃,一时
间不知祸至抑或福临,心头揣然。
意外地,他瞧间白衣男娃昂起清秀灵邃的小脸,唇边勾勒一抹灿动的笑容,
出乎意料的可掬、夺人目光,笑觑着门前的一片混乱,彷佛一切的算计在他闪烁
的眸光中已然成形,势在必得。
「先别忙,别忙。本座只是出来走走,透口气儿看见你们紧张的德行,心头
就直烦了起来。去,别在我面前瞎转,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大内总管寿景凤语
气闲凉,搧了搧手,因扑鼻而来的腥腐气息皱起了眉。
「寿总管。」李忠行弯腰垂首,跟在寿景凤身旁陪笑,「有事儿就请吩咐一
声,何必劳动您亲自跑一趟了?」
寿景凤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神情凉薄道:「本座心情不好,想要出来散心,
难道还要我派人来通知你吗?」
「不敢。」李忠行笑捏了把冷汗。
「这些日子……有没有瞧见什么好货色?」话甫问出,寿景凤锐利的老眼就
瞥见了跟在福琅身旁的白衣男童,心头不禁震颤了下。
俊秀灵俏的模样,粉敷似的脸蛋儿略显苍白,精致的五官美得不似凡人,约
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柔丽的唇瓣扬起惹怜的笑容,瞇细了黑玉般澄澈的瞳眸,
一瞬也不瞬地往他瞧来。
此时,李忠行的心眼却不够玲珑,接续着说下去,「属下一直替总管留意着,
就不知道能否热得了总管的眼……」
「住嘴!你已经替本座找到,有眼前这个小男娃就够了。孩子,你叫什么名
字?」寿景凤出乎异常,柔声地问道。
缓慢的、细致的、从容的、好听的声音幽幽从男童的唇间扬起,字句之间含
着近乎妖诡的笑意。
「公公,听说您老人家学识渊博,看过的书多得数不完,就赐个好听的名儿
给我吧!」
闻言,福琅愣望着白衣男童,暗自在心底叫唤了声。
故意不去理会身旁老人愕视的目光,男童自顾盈盈笑着。曾经,亲爹替他取
了一个好名儿,现今却不能再用了!
儿呀……亲爹生前最爱唤他乖孩……儿呀……男童无害地笑着,伴随着无垠
的思念,笑容分外灿烂可掬。
「喔?那你原来的名字呢?」寿景凤把玩着手里碧润浑圆的玉珠,呵呵第笑
问道。
「公公取的名字一定是最好听的,原来那种粗鄙的小名儿哪里比得上呀!」
男童扯开一抹毫无心机的笑容。
「恭维的话,本座听多了,可就是你这张小嘴儿能逗得人心头甜了起来,好,
本座就替你取个名儿,和禧,就叫你和禧了,喜欢吗?」寿景凤入宫数十年,还
没遇过像他这么讨人欢喜的娃儿。
「嗯!」一双圆灿的瞳眸笑瞇成月牙状,白衣男童用立地点头,「就知道公
公取的名儿一定好听,和禧谢公公赐名之恩!」
喜欢吗?不!不喜欢,但他只能笑着点头,不能说……说他今生只喜欢亲爹
疼爱地唤他的小名……叫他乖孩……但亲爹已经不在了,穷此今生,他再以听不
到……儿呀……
「好,好!和禧,你净过身了吧?」寿景凤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带这个讨喜的
娃儿进宫,心想再过几年的训练,把和禧这个娃儿供到此时才刚登基不久的皇上
面前去伺候,只怕会比那些妃嫔更讨皇上欢心。
「净过了,公公,那可真是疼呢!和禧差点要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说着,
他笑吐了下嫩红的小舌,可爱逗趣。
「疼过了就好。过来,别叫公公,改唤师傅好了!本座这就安排你进宫,别
再耽搁了!放心本,座先安排你进内务府待上一段时间,学好宫廷规矩,再把你
引荐给皇上,你只管跟在本座身边好好学,知道吗?」寿景凤心疼地牵过他白嫩
的小手,一边往门外走去。
人人都说寿景凤一生聪明,才能以宦官的身分闯出一身富贵权势,奈何只要
是人,都会有一时的胡涂,寿景凤亦是如此。
或许是投了缘,也很可能是最近在新帝的面前逐渐失了宠,寿景凤一心巴望
着眼前的男娃儿能替自己赢回先帝在世时的风光。
深谙宫里规矩的福琅及李忠行,闻言莫不吃了一惊,有了寿景凤的教导撑腰,
和禧入宫之行还怕不一帆风顺?
「和禧知道,谢师傅!」暗暗地松了口气,和禧跟随在寿景凤的身旁,步出
大门,忍不住回头凝望的目送他的福琅一眼,笑严灿灿之中,一瞬间竟透出不舍
的悲哀,险乎红了眼,再回首,眸底竟已毫无留恋之情,
一乘小轿等候在门外,寿景凤在小太监的伺候之下坐上了轿子,起轿之时,
忽地一道强劲的冷风贯入胡同口,拂起了和禧肩畔柔黑的青丝,他笑迎着风,眼
角余光瞥见卧在地上茍延残喘的男童,忽地,他笑瞇了澄亮的瞳眸,甜美的嗓音
随之扬起︱︱
「师傅……」
***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青山碧水,浮云悠悠,龙苍山终年不见天日,山里浓密的翠荫染的云雾如泼
墨般,幽绿之中,透出淡淡的诡谲之色。
水气极浓,石上到处布满了青苔,然而,却有一条蜿蜒的光滑直通向石洞,
洞里静极了,岩上龙乳泉滴落在石臼上的声音,清脆得教人心惊,水滴声如簧般
在洞中幽荡不绝。
陡然,一名穿著灰色布袍的少年急冲进洞中,用他大惊小怪的尖叫彻底毁灭
了四周诡异的寂静。
「师父!鬼师父!大事不好,玄天仪……玄天仪无故倾斜,凶相干碍,紫极
天下危矣!」
可是,坐在石台上入定的老人却如古佛般,丝毫不理睬少年的大惊小怪,他
的头发与胡眉俱如雪般,称不上慈眉善目,周身却盈满了如仙佛般的气息,他灰
色的袍衣淀满了尘沙,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动过分毫了!
看见师父不说话,少年犹豫了半晌,终于一咬牙道:「师父,徒儿这就去把
玄天仪扶正!」说完,他转身就要冲出去。
此际,鬼师父说话了,声音淡然如水、轻徐如风,「别扶,天意如此,扶正
了也没用,三垣四象……你说玄天仪无故倾斜,紫极可有倾颓之势?」
「不,一点也没有,虽然一切凶相直指紫极,可是岌岌可危的却是四象二十
八宿。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年一脸无解,搔着后脑勺,纳闷地问道。
「破煞之星已入凤城,是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呀!」
就在老人淡如水、轻如风的音律之中,人间的祸事已然起了开端。
***
白玉精琢的圆拱桥横跨过一条绿幽幽的长河,河岸两畔是江南水街的婉约风
光,店家林立,岸边的垂柳随风轻拂过水面,远处的枫色冶红,金黄交错,竟俨
然是一幅北地壮丽景致,剎那间教人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知己身何处。
原本热闹的平民水街,来往之人竟都是华服丽色,原来这里不是什么江南水
街,而是独属于皇帝与妃嫔游玩的掖池花园,特意筑成苏州水街的模样以供赏玩。
此掖池位于京城边陲,幅员辽阔,风光殊异瑰丽。
河岸旁,矗立着一座高亭,可以俯瞰整个水街的绮妙风光,亭中,熏香袅绕,
琴声悠扬,一名身形高大伟岸的男子斜倚在锦织交椅上,身着一袭白色常服,胸
前及领缘用金线绣着器宇轩昂的龙纹,身分不凡。
他低敛着冷鸷的眼眸,一双大手慵懒地在身前交握,左手拇指似是漫不经心
地抚玩着右手的月光石板指,幽冥玄黑的颜色之中,灿亮的十字星芒显的格外摄
魂迫人。
轩辕闻天一声不吭,沉静地聆听着绝色女子在亭外时坪上独奏的清妙筝音,
氛围宁静无比彷佛弃绝了红尘俗世的一切忧烦,然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名
小太监莽闯而入,手持一封腊封的折子。
「万岁爷,兵部侍郎张海瑞大人从南塘带回密函一封,说是事关重大,请万
岁爷过目!」
打扰了皇帝寻欢的乐兴,像这样不知死活的冲动行为,当今天下除了张海瑞,
只怕没有第二人。然而这种特权也是轩辕闻天亲口授允的,怕臣子因顾忌而有所
耽搁,延误了国事。
只是,这御花园除了皇帝与内侍,其余男人如大臣武将是不能擅自闯入的,
所以此时张海瑞正候在御花园外,等候轩辕闻天的宣召。
轩辕闻天冷眉一扬,抬眸觑向来人,淡凉地颔首,交叠在上的修长手指轻抬
了下,静悄无声地下达命令。
随即,就见到随侍在他身旁的老太监急忙上前,将小太监手里的折子给接迎
了回来,微侧了身子,将折子捧在眉心之前,小心翼翼底呈递给轩辕闻天,「万
岁爷。」
轩辕闻天接过封折,拆开漫阅,原本平静的神情逐渐起了阴鸷之色,高大的
身躯陡然立起,手握折子,拂袖冷声道:「立刻回宫!告诉张侍郎,朕一回宫就
要在养心斋召见他!」
两旁的近侍听完后立刻取来玄黑色的风氅,动作轻柔地为轩辕闻天披上。
嫌内侍碍事似地屏退了他们,轩辕闻天伸手沉静地系着风氅,冷峻的脸庞透
着莫澈高深的神情,彷佛在深思着什么,长指动作缓慢而且吊诡。
即位以来,他就处心积虑要废掉让世人垢病已久的厂卫制度,如今总算找到
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削灭都总管太监张锦在朝中的势力;这三年来,如芒在背
的感觉令他极不舒服。
一接到命令,老太监立刻将旨意一字不差地传了下去,内侍似乎以习惯了主
子凡事亲为的作风,罢了手,退回两侧。
「皇上……」
绝色女子不再抚筝,起身偎进了轩辕闻天昂岸的怀里,娇声道:「皇上,咱
们不是要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吗?臣妾很喜欢这里呢!」
轩辕闻天敛眸,低瞰了妃子娇嗔的容颜一眼,唇角忽地扬起邪肆的冷笑,道:
「妳喜欢这里吗?很好,妳就在这里多留些日子,朕要是没派人来接,妳也不用
急着回宫了!」
「皇上!」绝色女子闻言错愕,睁大了水眸,怔愣地被随侍带离轩辕闻天的
身边,临去之前,她听见了老太监低叹的声音。
那不是悲怜她的叹声,她深深明白,沉重的叹息之中含藏着一丝嘲弄,笑她
的不解风情,更笑她的不自量力,妄想左右帝王的意念决心。
偏偏轩辕闻天是一个极为自律而且意志坚定的九五至尊,卓绝不凡,一心只
以国事为重,不受任何人控制,更别提她只是后宫之中的一名妃子,在他的眼底
更是无足轻重。
若她够聪明,她该知道的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绝色女子暗自恼恨,瞠眼看着一行人随着轩辕闻天浩
荡离去。他头也不回地步上了白玉拱桥,高大的身影眨眼间即隐没在朱红色的鸟
居之间,宫女及内侍也随主子鱼贯前行,步伐快而不乱。
此时,只剩下少许几个留侍在御花园里的下人没有离开,守候在各自的岗位,
初时的幽静恬乐,化成了烟尘,随着弱柳飘摇,消逝在风中,但犹回荡着女子不
死心的呼唤声,颤抖而且可怜。
「皇上︱︱」
第二章
十来岁的孩童被送进宫里之后,通常被称为「童监」或「孩监」,这些模样
俊秀而且聪明伶俐的孩娃常能得到后、妃及贵人的喜爱,可以从她们的手里获得
一些犒赏和宝贝。
和禧却不贪图去做轻松的好差事,因为那不是他进宫的目的。虽然目前只活
了区区十三个年头,他的心思已经比一般大人更加成熟而且老练,人们只见到他
那张清灵俏丽的无邪小脸,压根不知道在他心底正计划着未来长久的大事。
那是一件就算是他死也不能善罢甘休的事儿,正等着去完成,即使丢了性命,
只要能完成娘亲所交代的使命,那就值得了!
有了寿景凤的保举,验净的内监几乎是瞧也不瞧地就让他进了宫,但他求寿
景凤别将他分派到后宫之中伺候妃嫔,靠着一张甜如蜜的小嘴儿,让寿景凤答应
让他进太医院里当差。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趁着整理书籍之时遍览医经,也趁着太医派药的时候
悄悄地躲在一旁偷觑,学了不少用药的方法。
在这过程中,他也认识了不少人,有人因为他的身分是宫人而语多轻蔑,但
也有人丝毫不介意,而与他丝交甚笃。
「小禧子,你在吗?」一名年轻的医士冲进外班房,见到和禧坐在角落闷着
头看药书,就直嚷道:「宫里来了召唤,几名太医要出诊,你不是挺好奇的吗?
我跟师父说了,让你也跟去瞧瞧,只不要你要乖乖的就是了!要不然,可会害惨
我的。」
「知道了!」和禧从药书中抬起小脸,漾起一抹惊喜的笑容,手脚灵活地从
椅子跳下来,一手把书丢给年轻医士,人就往外冲去,临走还不忘回头道谢:
「江小哥,谢谢你了!」
闻言,江天顺伸手抚了抚后脑勺,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意,心里对年纪小小的
和禧怀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好感,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倍感亲切,尤其欣赏和
禧过人的聪慧机伶。
虽然常被师父骂笨,脑袋瓜不聪明,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和禧
虽是宫人,但绝对有本事闯出一番名堂来,才不像他,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半
调子的医士……
***
屏了息、住了声,和禧提着药盒守在太医旁侧,瞪大了灵俏的双眸,直瞅着
为首的太医肃静宁神地为年妃脉诊,一条细长的红线探出了遮帘之外,教帘外的
人无法亏见皇帝爱妃的姿容,也因为瞧不见病颜气色,太医们在诊断之时,不由
的格外小心。
和禧也同样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任何差错,一身小太监的服饰腰佩说明了他
的身分,却与他优雅宁静的气质格格不入,引得年妃身旁的宫女一再地投以好奇
的眼光,惊叹眼前这小太监出乎寻常的俊俏清丽。
然而,她们也没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一直盯着他那张略嫌苍白的俊秀面容,
仔细端详;依稀之间,可听见她们惋惜的喟叹。
和禧没心思理会她们,清亮的眸子直瞅着年妃那一张遮藏在帘后的秀容,感
觉虚弱而且纤细,气息薄弱。
听宫里的人说,年妃这样的柔弱最教人又爱又怜,她从入宫以来,就一直深
得皇帝的欢心,就算这些日子她缠绵病榻,不能承欢侍寝,但皇帝对她的喜爱分
毫不减,时常派人稍来旨意慰问。
想着,他唇畔不禁泛起一抹冷笑,像这样的宠爱呀……
「和禧!你在发什么愣?拿着方子,跟我回御药库去抓药!」杜太医低声唤
回他漫游太虚的神魂,神情是又笑又气。
才回神,和禧就发现几名太医已经走出了门口,他连忙提起脚步跟上杜太医,
小声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年妃娘娘的病不严重吗?」
这时,几步开外的杨太医转过头,笑看了他一眼,沙哑沉迈的嗓音泛着笑意,
道:「和禧,瞧你挺聪明的模样儿,年妃娘娘这件事情……就让你自己去想一想
其中的原委吧!」
「怎么想?」和禧笑偏着小脸,乐于受挑战。
「读读你手里的药方子,谜题就在里头,回头我会来问你想出来的答案。」
杨太医戏谑地挑起花白的老眉,呵呵直笑,朝和禧手里的药单觑了一眼,转身随
着同僚离去。
闻言,和禧一面走着,一面拿起手里的药方读了起来,低着头,小嘴喃念有
词,「人参、白朮、茯苓、熟地、白芍,还有当归呀……」
「和禧,别理他们,闹着好玩的!你没学过药理,怎么可能看得懂这方子呢?」
杜太医摇头笑看他小脸透出倔气的神情
突然,和禧停下脚步,抬眸笑视杜太医,道:「杜先生,可不可以请您先回
药库,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想,杨太医一直就喜欢闹着我玩,这次我可不想被他
瞧扁了!等会儿,我绝对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吧!就由你了,记得早点回来呀!虽然你是宫人,但是宫里的规矩可不
比外头,尤其是后宫!」杜太医提步跟上其它几名太医,不一会儿,突然又回头
道:「其实这张方子并不是很难……」
「杜先生!」和禧稚气地笑嗔了声,摇头拒绝他偷偷泄底相助。
「好、好,我先回药库去了,一会儿记得回来帮忙我配药呀!」杜太医见他
不想要求助于人,笑叹了口气,身影随即隐没在东端的小门转角。
一抹幽冷的笑意渐泛上和禧的唇畔。
不难呀!这张方子确实一点都不难。
年妃根本没有患病,若真要说出一个名目,那只能说她患的是心病。和禧不
禁在心底暗疑,或许轩辕闻天并不如外传的如此宠爱年妃,她装病的手段可能只
是为了要争宠!
呵!人参、白朮……当归呀,这味药下得可真够妙!
归纳出了结论,和禧抬眸望瞭望天色不早,正打算偷闲慢步回药库之时,不
意听见北端的漱芳斋传来了唱戏的声音,戏伶的吟唱伴着锣鼓的乐声,隐约地飘
进了他的耳里,清亮悠远得像随时会断落的丝线,却已经轻易地勾去了他的心魂。
忽地,和禧顿了足,不再前进,牵恋着身后那一缕被声乐勾去的心魂,怔然
不能自己。
还记得……心里一直还记得爹最爱带他到处去听戏,《窦娥怨》、《盆儿鬼》、
《鲁斋郎》、《蝴蝶梦》……那些都是叙述官吏们判公案的戏码,爹总喜欢带他
去听这样的戏,笑着说同样身为一个官,他心有戚戚。
总是好想、好想爹呀……但是不在了……也不再了……从今尔后,就算再能
听戏,也没有爹陪了!
一下下就好……挣扎地紧咬着瑰色的唇,和禧低着头转身,飞也似地朝着勾
引他的音丝奔去。他告诉自己,只要偷瞧一眼就好,他只瞧一眼就回药库去,从
此断绝奢望的想念!
想爹呀……
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
戏如人生,变幻莫测!
轩辕闻天态势慵懒地坐卧在交椅上,眸光沈冷地盯着戏台上的人舞弄声色,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状甚无奈。
若非为了应付母后一连串的祝寿庆典,讨她老人家的欢心,他根本懒得在国
事繁忙之际还抽闲跑到漱芳斋来听戏,不过,他已经在心里暗暗找到理由可以向
母后请安告退。
他才正要起身开口,却不料戏台后在此时传出了轻微的骚动,几不可闻,却
逃不过敏锐的耳力。
「不……别……住手……我等会儿还要回去呢……」帘幕之后,低嚷的嗓音
清甜而且细致,似乎在挣扎着。
但一切的骚动都被戏台两旁的锣鼓声,以及戏伶的唱声给掩过,轩辕闻天可
以确定除了自己,没有人发现戏外正藏着玄妙,或许是因为那道声音奇异地撩动
他的心思吧!他轻笑,倾耳细闻。
那稚气低细的嗓音就像清甜的酒,酒力不强,但如此甘液若徐缓地滑进喉咙,
就有如丝缎一般,虽醉不了人,却足以撩得人心醺然。
轩辕闻天唇边扬起微笑的弧度,原本欲起的高大身形再度倚回背靠,慵懒如
昔。忽然之间,他不介意再多留一会儿。
他想亲眼见识一下那声音的模样!
「皇上,那个王月英可真是大胆泼辣,市井女子都是像她这样子的吗?若是
如此,那可真是吓坏臣妾呀!」陪侍在御侧的如贵人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轻巧
地靠了过来。
轩辕闻天侧首冷笑地觑了她一眼,修长有力的猿臂斜倚在交椅的把手上。忽
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并不转回头,邪气的眸子流光一绽,凌锐的视线似乎
已经望穿了戏台后浮花镂字的墙面。
「……便犯下风流罪,暗约下云雨期,常言道风情事哪怕人知……」骚动似
乎平止了,趁着鼓锣之乐,那细嫩的嗓音凑兴地轻吟着。
此时,轩辕闻天一双深魅的眼眸阴阴冷冷地瞇了起来,抵靠在把手上的长指
却轻轻地叩响着节拍,一如他唇边微染的笑意。
恰好,台上的旦角也唱到此处,众人不觉有异,那甜甜的声音就这样有一句、
没一句地,小小声唱着。
「未嫁闺女,不该做这种勾当……」官吏疾声厉色,如是说道。
「……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
「来人!」
一瞬间,那甜如酒、如毒蛊的吟唱声不停地回绕耳边,轩辕闻天神情深沉地
拧起眉心,待他惊觉之时,发现自己以经扬起了手,不顾母后及妃嫔们的满脸错
愕,命令禁卫冲进戏台后捉人。
「皇上……」
轩辕闻天但笑不语。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亲眼见识一下……那蛊
声究竟的模样!
***
冷汗,涔涔。
「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一片混乱的光景,心里还厘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和禧就觉得身子腾上半空,
被人硬生生地架出了大厅,身后跟着几名先前是捉弄他、后来却玩成一片的小戏
子。
眼前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在后台哼哼唱唱,怎么会惹上麻烦
了呢?
和禧心思闪烁不定,犹是如此,他却已经比其它人都冷静多了,脑海里想尽
了一切的可能。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子轻笑声震碎了他试图厘清的思绪,下一瞬
间,双膝咚声跪地,低敛的视线仅能瞥见一双男人的靴子,缎面纹绣非常精致,
典尊至极。
「抬起头来,朕要看你。」轩辕闻天深潭般的眸底绽出丝丝邪气,讶异于跟
前男娃儿的娇小个头,从衣饰看来,应该还是一个年资尚浅的小太监。
莫名地,一丝奇妙的失落感泛过他的心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太监?他还
以为出现的会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女娃呢!
「皇上,何必为难下人们?这不太像是你平日的作风呀!」皇太后看着戏子
们个个抖瑟得有如风中落叶,并对儿子的行动感觉到奇怪。
「不,母后,他们有罪,打扰了朕听戏的心情,他们就是罪人!」轩辕闻天
信口说了一个罪名,随便扣到他们身上。
闻言,和禧心头恼火。这……这是哪门子的昏庸皇帝?难怪七年多以前,会
有无数被枉的人丧生在刽子手刀下,惨死东市!怨恨……恨啊!这样椎心刺骨的
怨恨,昏昧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
「还不抬头?别怕,朕又不会吃了你。」低沉诡魅的嗓音之中含着淡淡的笑
意,跪在眼前的一票人中,轩辕闻天唯独注意到和禧。
无论是如何的早熟精明,但在面对权威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时,和禧也不免
心慌,他的双手冰冷、指尖微颤,不停地直盗冷汗。
然而,就在深吸了口气之后,一抹笑花在和禧的唇边泛漾了开来,他缓缓地
抬起脸蛋,笑迎皇帝的凝视。
「请皇上恕罪,和禧……和禧不敢再犯了……」话声一落,和禧亮灿的视线
对上了轩辕闻天沈锐的黑眸,忽然,他怔了神,魂魄为之颤动,一时之间竟像魂
脱了壳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听见可怜颤抖的求饶声,轩辕闻天却是笑了,恣情地放声大笑,戏谑而且狂
妄。「这就是你们方才吵闹的原因吗?你画的这是什么脸啊?苦旦、武生,还是
……丑角?」
「回皇上,是……丑角。」躲在和禧背后的一名小戏子悄声地回答,因为他
就是刚才捉弄和禧的凶手。说着,小戏子抖得更加厉害,汗如雨下。
然而,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皇太后在侍女的扶持之下,凑近瞧了和禧花花
白白的脸儿一眼,更是笑得好不开怀、叠声喊妙。
耳边回荡着哄的笑声,和禧直勾勾地瞅着轩辕闻天狂笑的俊脸,自己却怎样
也笑不出来,不自觉地感到心慌意乱。
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他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幻化迷离,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冷
凉,刺目的光影转得他头晕目眩,绛色的海棠、红色的雪,染了鲜血似的腥艳,
直教他反胃欲呕,冷汗直冒。
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光景,鬼哭神号……在那血泊之中,绝艳的女子
唇泛起冷笑,在她的身后,有一名高大的男子扶持着她,目光怜柔,宠溺而且放
纵……
天!他们的模样竟是如此地教人眼熟;他与她……
就在戏笑之际,一道腥红的血光陡然闪过轩辕闻天的眼,让他顿止了笑声,
沉凝了半晌,才缓缓地俯首,正色凝视和禧那张可笑的小脸,道:「回答朕,你
是哪一房的人?」
轩辕闻天瞇起了如夜魅般的眸子,仔细地端详和禧仰起的丑脸。他有自信绝
对不会看错,藏在那色料之下的脸蛋应是无比清秀细致,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
双澄亮的灵瞳,隐约之中透出一丝轻淡的妖气。
「和禧……在太医院里当差,皇上……皇上不会要行连坐之法吧?请皇上开
恩,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请不要降罪给太医院的人哪!」和禧没有多想,心急
地开口求情,心里只知道今天的莽撞,可能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
「难道,朕在你的眼底,就真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轩辕闻天看
着眼前的小人儿,在心底笑叹自己多心了,只是那腥红血光之中暗藏的煞气,教
他久久难以释怀。
「不!」一瞬的净亮光彩闪过眸底,和禧笑意吟吟,衬在他的花脸上更显逗
趣,他的语气甜腻道:「皇上当然是个好皇帝,如果今天能够饶过奴才们不死,
那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了!」
听见谄媚的好话,轩辕闻天只是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淡然地说道:「朕向
来都不喜欢讨好的话,你知道吗?和禧。」
他哪里会知道……糟了!和禧心下一惊。
「如果……说实话就是讨好,那和禧……和禧决定以后都要说谎话了!」话
虽如此,和禧只觉的一颗猛跳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嘴里跳出来,圆睁着水灿的眼眸,
如临渊履冰,心里几乎已经准备要领死了。
看见皇帝的脸色陡然阴沉,众人止了笑声,顿时,漱芳斋里四下静寂气氛无
比凝窒,就连皇太后都不敢多吭一声,拧眉摇头。
突然,皇太后觉得胸口闷得紧,虽然心里对于儿子今天异常的行为感到纳闷,
却已没心情理会。
闷,令人窒息的窒闷,漱芳斋里的空气似乎慢慢地抽干了,皇太后逐渐气弱,
一口气险些换不过来,颤巍巍地伸出手,紧揪住身畔宫女的衣袖,动作细微,并
不想教人察觉。
「就因为朕的一句话,你就决定以后都要说谎了吗?那谎……你能有命可说
吗?」轩辕闻天笑哼了声,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这小人儿不知所措的模样,故意
多沉吟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别急,朕话还没说完呢!真是奇怪,朕就是喜欢
听你的讨好。和禧,别再去太医院当差了,朕传令下去︱︱」
「皇上!太后出事了!」如贵人侧首,不经意地看见了皇太后痛苦的模样,
娇声惊嚷,硬生生地打断了轩辕闻天的话语。
「母后!」
随着轩辕闻天一声急喝,皇太后虚弱地晕厥了过去,漱芳斋中立时一片混乱,
大臣宫嫔们个个紧张失措,里外张罗。
和禧错愕地跪在原地,混乱的光景交错映入他晶亮的眸底,看见那人称皇太
后的妇人被争相簇拥,轩辕闻天下令急召太医。
看过不少医书,学习了不少急治之法,和禧心里明白皇太后是急发之症,若
是实时救治,性命可保。
和禧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然而他却只是跪在原地,任由两腿阵阵发
麻。看着轩辕闻天神情沉肃地拧起了眉心,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竟浮现年妃那张
掩在帘幕之后的脸蛋,虚弱憔悴、心机可悲……
不想救……就算和禧心里知道救了皇太后之后,自己就可以平步青云,搏得
皇帝的宠爱及信任,但他还是不想救她……
疯了吧!一瞬间,和禧只想看见轩辕闻天︱︱那个教自己心魂震颤的高大男
人,一尝失去挚亲之恸。会的!他知道,那就在不久的将来……
***
「打从见到你这娃儿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绝对会有今天!」寿景凤靠坐在
堂前的太师椅上,捻玩着锦托上一绽绽黄澄的金子,笑呵呵地说道。
闻言,和禧灿烂地笑了,巧妙地掩饰了眼底的冷漠,站在寿景凤的面前,语
气娇腻道:「师傅,不过就是百两黄金,不值得如此高兴吧!」
寿景凤笑着摇头,似乎在笑和禧的天真,解释道:「百两黄金虽然不多,但
是因为你救了皇太后一命,皇上御赐你为天子门生,以后你行在宫里,身分可就
不是一般内侍能够比拟的了。」
想起自己最后还是救了皇太后一命,和禧几乎要恨起自己了!不该呀……他
咬牙暗恨,几乎快要弄不懂自己的心思,只记得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接下来发
生的事情,他统统记不清了。
「皇上……还说了些什么吗?」和禧随口一问,彷佛毫不经心。
「时候不对,皇上最近国事繁忙,听说江南浙江一带异教猖獗,势力庞大,
造成当地百姓生活不安,皇上传谕当地的官吏不分首从,一律严惩不贷……也就
知道这些了!和禧,你才十三岁,来日方长,只要你跟着本座身边好好学习,依
你的伶俐解语,总有一天,你肯定会得到皇上的重视!」寿景凤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于轩辕闻天赏给和禧的这一百两黄金爱不释手。
「是吗?」一丝冷笑闪过和禧秀水似的瞳眸深处,他耸了耸细肩,笑觑寿景
凤的贪婪,「和禧能有今天,全都是托师傅的福气,只要继续跟在师傅的身边,
还怕没有吃穿吗?至于这百两黄金就当是和禧对师傅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师傅笑
纳!」
「这……这……既然是你一片心意,那本座就只好收下了!」寿景凤才正想
要暗示,却不料和禧已经先开了口。老天可真是待他不薄,让他捡到个宝贝了!
和禧看着寿景凤笑得合不拢嘴,心里不禁暗自冷笑。入宫数月,他早有耳闻
自从都总管张锦被刻意疏离,连带寿景凤这一票首领太监们也不再受到当今皇上
的信任,风光盛况大不如前,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宫里培养的人脉却不能小
觑。
讨好?是的!和禧知道自己会尽全力去讨好寿景凤,让他失去戒心,以便接
收他在宫里的势力。
就像以前在宫里当过差的福叔所说的话一样,在宫里,身为一名首领太监,
若能有幸得到皇帝全然的宠爱信任,那才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能及
的尊贵地位!
漂亮的眼眉漾开了一抹飘忽的笑容,和禧侧首望向窗外的天色逐渐地阴暗,
残弱的余光投映进来,光束在他的身上形成美丽纤秀的剪影,颜色灰暗的袍服丝
毫不减他迷人的丰采。
此时,挂在他唇边的那抹笑显得有些得意,掺揉着一抹近乎妖妍的孩子气,
有谁知道,他,竟是她呀……
***
夜深人静,星光幽微,养心殿里犹是灯火辉煌。
轩辕闻天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随手丢往一旁,高大修长的身躯往椅子的靠
背一仰,敛起邃眸,薄唇微泛着浅笑,任凭夜深不歇仍旧神采奕奕,丝毫不显倦
态。
「皇上,时候不早,是否该歇息了?」御前进侍见时候不早,恭敬地站前一
步,垂首作揖请示道。
轩辕闻天起初笑而不语,侧眸望了御案旁的一盏红烛,艳色的火焰映入了他
黑潭似的眼瞳,彷佛红色的潮水在他体内汹涌翻腾,化成了两抹浅浅的红火。久
久,他摇了摇头,莫名地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朕这几天一直在想,却无论如何以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只是
心里没由来的牵挂,心总是在悬念着什么……」轩辕闻天歇语,忽然想到什么似
的,冷冷地笑哼了声,神情阴鸷地站起身,甩袖转身步向西边的暖阁,语气淡然
地下令道:「来人,更衣!朕要歇息了!」
「是!」
几名值夜的宫女赶忙上前为轩辕闻天宽衣解带,她们的动作熟练而且轻巧,
生怕冒犯了帝王尊贵的龙体,战战竞竞。
轩辕闻天脸色冷然,任由宫女巧手为他解衣换袍,沉魅的眼眸却直勾勾地望
着前方,一瞬也不瞬。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感到有些懊恼,亲如生父母,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挂
念过,向来他都是自律甚严,冷情少爱,所以他不知道此时心中的想念由何而来。
然而思念,却一丝丝若有似无地缠上了他,他没有想到,待他得到解答时,
竟已是好几年过去……
第三章
又是快要下雪的季节了……
萧瑟的秋红颜色袭满半天际,时序逐渐步入了初冬,天候冷得不可思议,金
黄色的银杏叶飘落了一地,交杂着艳红色的落枫。
北风冷冷地扬起,拂起满地残红,绝美的风光直教人望而神醉,几乎要忘了
冬天临近的酷寒。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出拂,冷得几乎让人心生绝望,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直直
地透进心扉,让四肢僵寒,动弹不能。
「冷吗?孩子。」
说话的人是一名女子,她的声音微哑,听不出真实的年龄,在她的脸上尚能
找到一丝年轻时的温婉秀丽,然而,她的头发却雪白得教人心惊,随着冷风飞扬
乱舞,彷如恶灵一般,透出一丝妖邪的气息。她冷冷地笑了,教人看了险些透不
过气来。
话声一落,卑微伏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子不自禁轻颤了下,如柴般的细臂紧紧
地拥住自己,昂起小脸望向说话的女子,仅着单薄湿衣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
飕冷的诡风不断地掠夺小女娃身子里仅存的余温,最后的一丝暖意化成了白色的
烟雾,从小嘴里呼出,随着北风远扬,再也不复踪影。
「冷……」她困难地从干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
眸,抬头望着身前垂着眼睥睨自己的白发女子。
还不待听完,女子扬起手臂一巴掌狠狠地将女娃的天真给打醒。她勾唇狞笑,
笑中依稀可见一丝沉郁的苦楚,双眸倏地袭上红泪,泪水滚落她的双颊,意外地
清透澄澈。
「冷吗?孩子,那里头的世界比现在冷上百倍、千倍,妳知道吗?如何?昨
夜里我所说的话,妳心里都记下了吗?」
热辣的掌印在小女娃的脸颊上赤烧着,女子的一巴掌彷佛打掉了她小小心灵
里最后一丝眷恋,没有伸手取抚痛处,她只是眨着空洞的眼眸,嗓调哽咽,喃喃
地吐出话语,「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亲而视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
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
无备,出其不意……」
「很好。听着,这些日子我所教的事情,一刻也不准妳忘!」白发女子转过
身,举步离去,临去之前,淡冷地撂下两句,「回屋子里去换套干净的衣衫,接
下来要妳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巴掌印鲜红地烙在女娃的小脸上,火辣的疼痛与围绕周身的寒冷形成对比,
一阵晕眩袭上眼前,冷热不定,她勉强要撑起瘦小的身子,想要跟上白发女子无
情离去的脚步,却不料一个颠踬,她便失神晕了过去,倒落在枯黄的草地上,任
凭金黄的杏叶盖覆她一身,泛着紫青色的小嘴犹自喃念有词,声音却细渺得几不
可闻。
「娘,别走……回头看看雪儿……好冷,娘……雪儿,好冷……」
***
猛然惊醒,一双柔媚的眸子噙着泪光,恍惚地睁了开来,失神地望着幽邃阴
暗的帐顶,一身冷汗涔涔,禁不住寒凉地战栗了起来。
女子丽致精美的小脸看起来虚弱而且苍白,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炕上,一双
纤手揪紧了被绢,无措地咬紧了嫩唇,任由莹亮的泪珠儿滚落眼角,红透的眼眶
微微地瞇起,盛满了惹怜的悲伤。
天色稀薄未明,时辰尚早,然而,她却再也睡不了眠了。姬降雪唇边泛起一
弯自嘲的笑痕,缓缓地起身下炕,一身被冷汗浸透的单衣沾黏在她细瘦的娇躯上,
将她形状优美的锁骨以及小巧饱挺的双峰衬托得更加撩人。
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她呀……
「和禧……和禧!你醒了吗?」
门外,由远而近传来呼唤,姬绛雪缓缓地转过反红的水眸,望向窗纸映上的
一道微胖暗色人影,随即就是几声敲门声响,伴随着再次的呼唤,声音温和善良
︱︱
「和禧,时候不早了!张公公吩咐下来,这些日子宫里要新选秀女,叮嘱咱
们当心一些,小心伺候着……和禧,你醒了吗?」
闻言,在门内的姬绛雪妩媚一笑,微偏着清艳的小脸,一头青丝披泄肩畔,
形成柔亮的云瀑,彷如她徐柔的语调,淡淡地说道:「早就醒了,小福,谢谢你
的提醒,但是我今天并没有值班,这件事情昨天已经向寿公公请示过了,他答应
让小纪子替我去当班。」
在宫里,和她感情最要好的人就是小纪子,他就是当年那个在直胡同里被人
遗弃差点就要死掉的小男孩,只因为她求寿景凤救他一命,年纪和她相彷的小纪
子从此对她忠心耿耿。
「喔!那就好,只是……和禧,借机去伺候那些秀女不是很好吗?要是得了
她们的欢心,日后她们受皇帝的眷宠,咱们也会跟着沾光呀!」小福在门外搔首
不解地说道。
姬绛雪随手揪起颊畔的一束发丝,轻轻地笑哼出声,道:「小福,不说这个
了!我问你,你觉得这批秀女的模样如何?」
小福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缓缓摇头道:「说实话,和禧,咱们这些下人看
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最漂亮,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一直待在太医院,不肯去
伺候那些妃嫔,要是皇上意外见到你,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咱们宫里的大红人了!」
「皇上……见过的,下次吧!寿公公吩咐过了,我过些时日就不能再去太医
院,否则他就要怪罪起我来了!」
「可是……和禧,你现在还怕寿公公吗?以前在他手下的人都已经不听他的
话,只信你了!要不是我一进宫就被派到张公公眼底下做事儿,我也想听你的,
你人好、心细,要是哪天不小心病了,你管能救活我的!」
「别瞎说,寿公公总是带我进宫的恩人,方才那些话别教人听见了,否则还
当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姬绛雪细语轻嗔,略带谴责。
身为一名「太监」,她并不害怕教人看出她的女儿态,就算是身形随着年纪
渐长而略显婀娜,她却犹能以宫人之名巧妙地避开追询。
而且,她是该感谢寿景凤,他替她争取到宫围外的独立住所,在宫里的人脉
关系,她也从他身上获益不少,甚至每年固定的验净手续,都靠着他几分薄面让
她顺利逃过,她才能够蒙混到今天。
「是、是!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和禧,以后我不敢再说这种话了!啊!时
候不早,我该走了!否则到时候耽搁,准被上头叨念一番!」说着,小福微胖的
身影从门上移去,渐行渐淡,终至消失。
这时,姬绛雪才发现天色已经亮透了,四周弥漫着清晨微凉的风,窗外偶尔
传来鸟啼,一瞬间,光影流转,更觉屋内的灰暗不明、阴气森然。
她独身静立在黯色之中,哭醒的泪痕凅凝在粉颊上,倍显凄楚,她扬起长睫,
侧过首,一双水亮清明的眸子凝觑着透进窗纸的光色,心思诡谲汹涌。
雪儿……这血海似的深仇,千万不许妳忘了……
不忘的!她平静地在心中告诉自己,一抹笑意幽幽地在唇边泛起,近乎天真
的孩子气,衬出她迷人瑰艳的气息。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揪玩颊畔的一束青丝,神
情冷然。
或许,她早就忘记什么叫做寒冷的滋味儿了,她却永远忘不掉有如烙印般深
深刻进她心头的那句话︱︱
擒贼,先擒王!
***
远远的一处吵闹,两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似乎是有人想从宫外送东西进来,
然而值班照验的人却不给进,直呼为难。
此时,姬绛雪虽然没有当班,却被杨太医召往御药库,说是有要事相商,正
巧经过这里,她心念一转,停下脚步探瞧。
「怎么回事儿?」姬绛雪语声轻妙,巧然接近。
「和禧,你来得正好!李相府这班人可真是奇怪,说是想送些要紧的玩意而
给他们入宫选秀的小姐,可是却怎样也不肯打开让咱们查验,这事儿咱们要是不
盯紧些,到时候出了麻烦,可就遭了!」为首的小桂子一见到姬绛雪,就忍不住
发难道。
「没错,皇宫大内不比外头,这是规矩。」姬绛雪侧眸瞧向李相府派来的几
名家奴,浅笑道:「咱们都是人家的奴才,这位大爷,你就别为难咱们了!这箱
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不妨说出来听听。」
几名家奴直盯着姬绛雪俊美绝伦的容颜,一时间瞧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免心想这小太监的模样竟然比他们家小姐更美上百倍,皇帝自己宫里就有这样
天仙似的俏人儿,纵使断袖,也情有可原。
「这……是一些衣裳和首饰,咱们家小姐心里生怕无法在此次选秀获的皇上
的青睐,所以特地派人到苏州去请名师做了几套衣裳,没想到路途遥远,这些衣
裳没来得及送回京,希望小哥儿送个顺水人情,让我们把这箱子东西送进宫去,
否则咱们小姐……」领头的柳原略带为难之色,心里也明白彼此都是人家的奴才,
身不由己。
「只不过是几件衣裳,为何如此难以启齿?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才会不想让
人知道吧!难不成……里头藏着什么奇怪危险的东西?」姬绛雪纤手抚着盒箱上
精美的雕纹,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小桂子,要他好生刁难一番。
「是啊!」小桂子天生机伶,再加上与姬绛雪交情颇好,立刻扬手要人将箱
子打开,「照查!」
「这……这……」柳原明白虽然是小桂子下的令,但是挑拨的人却是灵气秀
美的和禧,他连忙讨好道:「实不相瞒,我们小姐生恐其它人也跟进,把宝贝也
送进宫里,来如此她的胜算不大,所以才教我们别让人知道。小哥儿,算我求你
了……」
就在柳原苦苦哀求之时,红木之盒已经被人撬了开来,开锁的声音「喀啦」
一声,伴随着柳原的惨叫。
顿时,柔致精细的苏州绣裳映入姬绛雪的瞳底,她冉冉一笑,纤手拈起其中
一件嫩黄的裙襦,眸底乍现深思的光芒。忽地,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道:「不
错,还真的只是装了几件衣裳呢!小桂子,咱们就帮他这一次吧!如何?我替他
求你了。」
「和禧,你就别跟咱们见外了,几个月前你把薪饷全给了我,还为了能让我
告假一个月出宫照顾我生病的娘四处去拜托人,这天大的恩情,我还不知道该如
何回报呢!」小桂子想起这件事情,依旧忍不住眼含泪光。他生性至孝,当初入
宫,也是为了让家里的母亲及弟妹过好日子。
姬绛雪甜美一笑,侧眸向柳原说道:「把这箱东西交给我吧!不是说你家小
姐不愿让人知晓这件事情吗?恰好里头有我认识的人,趁着天晚,我求他替你家
小姐给送进去,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如何?」
闻言,柳原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这样最好,柳原先谢过小哥儿鼎力相
助了!」
「别谢我,你要谢就谢小桂子海量大度,肯帮这个忙!」姬绛雪细心提省柳
原别谢错人了,瑰唇泛起一抹稚气的浅笑,指尖轻抚着柔细的丝缎,看似爱不释
手,眼神中却有更深的诡意。
面前摆着上天给她的最好机会,她似乎不应该错放,这衣、这裳,她要先借
用一下了!
***
「和禧,你晚来了!」
「我在路上遇到一些事情,就给耽搁了!杨太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姬绛雪走进御药库,丝毫不介意对方略带责难的语气。
「也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我年纪大了,眼睛昏花,写不了方子,想请你来替
我誊一份,等会儿要送上去的!」杨太医的嘴脸讨好,不复当年刁难的模样,似
乎另有目的。
「什么人、又是什么病征?你可要说仔细一点,否则药的字样儿不对,可就
糟了。」姬绛雪随手挑了张凳子坐下,接过杨太医手里的单子,只见纸上一片空
白,就等着她写药方。
「先坐下、先坐下!和禧,干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就像当年那回一样,
随口可以给我提个主意,若受皇上赏识……」
姬绛雪脸色不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杨太医,今天我能准确无误的替
你开出药单,除了本事,全靠内应,如此我才能知道那些妃子、大臣们的饮食习
惯、生活作息,找得出病的原因……所以,不准在皇上面前提起我一句,这是规
矩,大伙而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是、是、是!」闻言,杨太医冷汗直冒,心里却忍不住起疑,对姬绛雪的
好奇更深了。
不过,就是因为姬绛雪这个不寻常的坚持,才会让她在皇宫大内行走三年多,
除了一些知情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神秘存在。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皇帝轩辕闻天!
***
花色,迷人妖艳,近乎嗜血的妍红。
此际,小南轩前已是一片绛红酡醉的美景,五棵古老的海棠树错综植列在御
花园的一处院落,满天满地的红颜色,就像是绯色的积雪;一片片纷飞的艳丽花
瓣,被轻风扬起,飘降宛如雪花。
「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清静,没朕的命令,谁都不见。」轩辕闻天的神情
冷峻,声调冰沉地命令道。
一接旨,原本跟随在他身后的宫女及侍从纷纷退下,不敢轻扰,就连近身侍
卫任豫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随着其它人一并告退。
轩辕闻天身着常服,独自步入海棠林中,畅身在一片艳极的红雪里。
这些年来,他勤心于国事,以高妙的手段与聪智,奠定了逐日昌隆的国运,
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王朝,辉煌壮丽。
然而,他高大伟岸的背影看起来却甚是孤独,不满足呀!到底从什么时候开
始,他的心底总有一丝难以弥补的缺憾,空荡得几乎泛起疼痛,教他几乎在心里
暗自很了起来。
沉思之际,身后一阵踩碎落花的声响惊动了轩辕闻天,他不悦地拧起了眉心,
头也不回冷声道:「好家伙,该死!滚,朕不想被人打扰,没听见吗?」
「我……就是听见了,才急着要走的……」
乍听见熟悉如甜酒一般的细嫩嗓音,轩辕闻天胸口一震,猛然回首没料到映
入眼帘的,竟是终他一生也难以忘怀的绝世美景。
绯红的海棠花如雪片一般不断地飘落,映得白衣女子一身教人迷醉的艳红,
她眉目清灵、肤白若雪,点缀着一抹绛红的唇色,只是浅浅地笑着,就已是百年
难得的风华绝伦。
风,轻轻地扬起了她嫩黄色的裙襦,莲足踩过一地鲜血似的落花红瓣,她怯
生生地注视着他,瑰唇勾起一抹盈盈浅笑,道:「就是听见了你的话,才急着要
走的嘛!」
「妳……知道我是谁吗?」轩辕闻天扬眉笑觑着她的俏颜,胸口瞬间热烫了
起来,男性的嗓音为之沙哑低沉。
她笑着低头,俯瞰着自己一双踩在红花瓣上的绣花鞋儿,模样怯怜天真,似
乎在细究着什么,随即她扬起长睫,偷觑了他一眼,缓缓地摇头道:「没人告诉
过我,你要我猜吗?」
「妳呢?妳又是谁?」轩辕闻天并不直接回答她,只是瞇起黑眸直勾勾地盯
瞧着她,细审玩味她绝色的美丽。
「雪儿,绛雪……」她高高地仰起小脸,望穿被海棠染红的天空,语气细嫩
却富含磁性道:「爹爹说我出生的那一年,海棠花开得特别好,满天满地的红颜
色,就像天空飘落下绛色的雪,美极了!」
轩辕闻天望着她飘忽的神情,莫测高深地扬起一抹浅笑,道:「取得真好,
让朕真想封赏妳那个爹爹,为妳取了一个好名儿。」
「我不用猜了。」姬绛雪拾回清灵的眸光,投望在他略显冷峭无情的俊脸之
上,纤手玩着肩畔柔细的青丝,笑道:「你是皇帝,是我误闯了你的禁地呀……
不,我是海棠绛雪,究竟……是你误闯了我的地方吧?」
听完她似是有理、却是无状的言词,轩辕闻天忍不住放声大笑,沉迈的笑声
在他的喉间不断地回荡,迷人低沉,「说得极好!朕要这里以后就改名为绛雪轩,
从此就是妳的地方了!」
「没名没分儿!」姬绛雪漫无天际地拋下笑语,轻瞋了他一眼,纤身闪过云
堆,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霎时,轩辕闻天心底泛起一镇寒栗,几乎不经思索,伸出大掌擒住了她细瘦
的膀子,拉入自己的怀抱中,霸道地箝锁住她的身子。「不准走!既然来了,就
不准妳走!」
姬绛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娇喘了声,震撼于它炽热有力的臂膀。
抵住她背上的宽阔精壮胸膛,正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热力,似火般灼烫,她一时间
僵硬得不能动弹。男人……都是这样子的吗?抑或者只有他如此……霸道无理得
近乎蛮横,强硬地想占有着她!
「妳一直都清楚自己拥有天赋的美丽,不是吗?」他男性阳麝的气息轻呼在
她的耳畔,缱绻温存,「我没见过妳,是此次入宫的秀女吗?」
「是呀!」她唇边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顺势靠在他的胸前,像一只慵懒的
猫儿,柔顺娇美,「我入宫的目的就是取悦万岁爷,争夺你的宠爱。然而,对手
众多,我就算天生丽质,也未必能赢,所以我想先出现在皇上面前,故作姿态,
让你可以牢牢记住。如何?不怪我如此擅用心机吗?」
「不怪,因为就算妳用尽了心机,也未必能赢得朕的专宠独爱。小雪儿,妳
太过天真了!」轩辕闻天笑哼了声,俯眸瞰着她伸出一双白嫩小手,反按住他环
抱她的修健腕臂,倦懒地享受他的拥抱,唇畔勤着甜笑。
「天真……你是第一个说我天真的男人。或许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清楚自
己的天赋美颜,我知道你会要我的,不是吗?」
她瞇起了秋水般清澄的眸子,专注地望着眼前醉人的美景,竟然意外地贪恋
起他胸膛的温暖,不舍轻挪。
轩辕闻天笑敛起邪邃的眸光,强而有力的臂膀近乎狂暴地紧拥住她,语气沉
吟含笑,道:「朕说过,既然来了,就不准妳走!」
「是吗?你……终究是要我的呀!」似呢喃、似轻叹,她的嗓调彷佛从半天
空飘降的落花般,带着淡淡的悲伤。
话声甫落,姬绛雪就被他猛擒回身,一张艳嫩的红唇被他密密地封吻,他灵
蛇般的舌张狂地入侵她的双唇,大胆挑逗。
恣肆的亲昵感觉不防地窜入了姬绛雪的心房,狂击着她的心坎深处,无情地
摧折她的冷静理智,终至消弭,随着落花飘零荡漾。
像极了……真像极了当初见他的那一剎那,她的神魂俱颤,汹涌且难以自持
的疯狂!
天真哪……他是第一个说她天真的男人……
邪尊争宠2
无尽的卷宠
正是爱恋权限的极度开放
无求、亦无悔
第四章
狐媚,争宠!
绯红的落花,阴凉的天候,徐徐的微风拂进了小南轩里,此时,东进别致的
暖阁中传出了女子低细的娇笑声,听起来勾诱而且荡魂。
轩辕闻天倚坐在锦黄色软榻上,看着姬绛雪像只猫儿似地爬上了他的身,分
开修长的玉腿跪在他的两畔,一双纤臂惑勾在他精健宽阔的肩颈上,俯唇在他耳
边细语道:「我觉得自己好坏喔!」
闻言,他邪气一笑,伸出长臂圈紧了她细弱的腰肢,两人之间紧密贴合,没
有一丝余隙,「朕不介意妳再坏一点,让朕好好见识一下妳使坏的本领吧!」
「只要再坏一点,就能争得你的欢心吗?」姬绛雪笑语吟吟,心底却暗自震
慑于他的邪狂自信。
「不,想要争得朕的宠爱,只有一点坏心眼是不够了!」他含笑的邪眸直瞅
着她雪嫩精致的小脸,似乎想要洞穿她的心思。
「我知道。」她漾起一抹灵气的笑容,像个撒娇的娃儿把小脸埋进他的肩窝,
细着声神秘地说道:「因为,你比世人想象中坏多了,不是吗?总是听人家讲述
你的传奇,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坏!」
「喔?」轩辕闻天挑眉冷笑,黑眸窃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沉,笑哼道:「朕不
喜欢被人揣测心思,妳知道吗?」
「好人是不会揣测人家的心思的,是你自己说的……我不够坏的呀!」姬绛
雪微微地抬首,侧眸笑觑着他棱线分明的脸庞,蹭动了下身子,笑语之间,富含
玄妙的讽意。
「妳很放肆。」他的语气不愠不怒,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使坏的奶娃儿,并
不责怪。
「放肆?」姬绛雪笑着重复他的话语,身子似是不经心地撩动他胯间的阳刚,
放胆挑逗,「还不够坏,我知道。」
瞬间,轩辕闻天收紧了臂力,断绝了让她从他怀里逃脱的任何可能性,渴望
的欲火迅速地在他的下腹沸扬开来,焚烧似的煎熬,泛起了近乎疼痛的快感。他
无意压抑,因为这是她自找的结果。
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厮蹭着,隔着绢丝衣料,两人的私处若有似无地彼此触碰,
状似暧昧亲昵,气氛逐渐火热了起来。
然而,姬绛雪一双小手却是冰冷的,她的心跳得飞快,俏颜盈笑,巧妙地掩
饰心中落荒而逃的冲动。
依稀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背后一大片琉璃窗外,穹苍淡光拂映,瑰艳的
海棠红花,随风纷飞,落化成一地鲜赤的雪……
忽地,她浅浅地扬起唇角,绽放一抹迷人心魂的笑痕,「我想,后天的选秀
大典,势必会很精采吧!」
没由来地,轩辕闻天被她笑容里的孩子气给深深吸引,她彷佛在算计着什么,
透出些洋洋得意,那是一抹稍纵即逝的精灵气息,教人难以捉摸。「是吗?朕倒
是很期待。根据以往的经验,秀女们个个哑巴似的,闷得无聊极了!妳呢?会带
给朕什么样的精采?」
「不说!说了就一点儿都不精采了!」她俏皮地噘起红唇,邪邪地笑了,感
觉到他下身危险的逼迫,心窝儿里却不由得热烫了起来。
「小雪儿,妳似乎很想惹朕发火,是吗?」他瞇起黑邃的眸子,笑语之间,
听不出丝毫谴责的意思。
「火……」姬绛雪朝他神秘地一笑,小手滑至他热欲腾腾的胯间,轻轻地抚
蹭着,「不早就已经挑起来了吗?皇上……」
话未说完,就只听见姬绛雪猛然倒抽了口冷息,修细的双腿被他的大手扳得
更加分开,整个人跌坐在他的长腿之上,嫩黄色的裙襦被撩飞开来,一层薄细的
亵裤之外,紧抵着她私处的是他蛮横探入的大掌。
两团红晕浮上颊边,姬绛雪心慌了起来,紧咬住嫩红的下唇。热……缓缓地
从她花苗的根壶处融化了开来……
「好女孩不玩火的。」他邪恶一笑,瞧见她讶异不已的羞样儿,伸出指尖浅
浅地钻进她处幽的穴心,玩弄了一指的湿意。
「玩火……我恨不得放火呢!别……」天!这样的亲昵暧昧,远远超过了她
原本所想象!热……融成了淫荡的水浪,透过细薄的亵裤底儿,沾染上他戏弄的
长指,羞呀!
她紧张地屏凝了呼吸,险些就要绝了气息;一丝丝陌生的欢愉,如水、如火
般扩散开来,在她被袭掠的嫩瓣之间泛起了近乎刺痛的快慰。他邪戏的长指彷佛
尝到了甜头般,恣意深入,如同一条满怀恶意的小蛇,像是要钻透细薄的裤底儿,
溜进她私密的花壶深处,为分作歹。
「别……」
她咬疼了嫩唇,心底闷慌了起来,皱起了眉心,抬眸瞧见他噙着一抹魔魅般
的笑容,忽地,她再次娇喘出声,就在这时,他弓起拇指逮住她穴儿上方被包裹
的嫩心,强烈地揉按刺激着,那感觉称不上是疼,却是一种比疼痛更加难熬的折
腾。
随着他的缓慢挑逗,她花壶的深幽之处不禁亢热了起来,他的邪恶得逞了,
如火乳般的蜜液不断地从花甬中泌出,完全喂养了他的贪心。
「让朕教妳一件事情,放火容易,常是灭火难。」他勾起一抹阴幽的笑容,
满易地发现她嫩黄软兜下的乳首微微地挺立,随着逐渐急促的娇喘,若有似无地
与他的胸膛轻擦而过。
姬绛雪在心底暗叫不妙,唤回溃散的理智,试图从他的手里夺回主控,承忍
欢愉,响应他吧!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全盘皆输。
是呀!原本,她就不费心冀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
「皇上,你说灭火不易,可否让我试试?」她几乎已经用尽了力气,才从慌
张之中找回一丝甜美的笑意,漾染红唇。
「不,这火妳灭不掉,因为朕还没尝够妳身子的滋味儿。」说着,他解开她
腰间黄绿色的裙系,顿时,她月白色的外衣敞了开来,纤细的骨架上穿挂着粉嫩
的黄兜儿,小巧饱挺的双峰若隐若现。
他霸道地撩起她的软兜儿,柔细的绢料堆栈在她的胸前,更凸出她一双柔乳
的雪白,以及两抹樱色的惑荡迷人。
他似乎满以极了眼前所见的春色,男性的薄唇扬起一抹邪笑,俯唇开始品尝
起其中一只樱尖儿的味道,灵舌时而舔弄、时而吸吮,彷佛要尽尝她嫩乳里的雪
白幽香。她身下的长指仍旧肆虐,不满足地姐开了她的亵裤儿,直接探入品玩她
娇颤泛蜜的私花儿。
「不……」姬绛雪抬升了身子,扭动纤腰,无措地想从他的狎戏中逃出,只
是那条贪心的小蛇紧迫跟着攀爬,不肯放过她。
「啊……」
天!疼呀!她试图忽略胸口饱胀盈满的欢悦,那是她从他唇舌之间得到的酥
醉快感,而她成功了!
因为,就在下一瞬间,她窄小的花径被他粗粝的长指所侵占,来回不停地抽
穿著,除了疼痛,还是一种更迅速毁灭理智的快活,在她的小腹间隐隐揪疼了起
来。
她无力招架,气息低促,一双小手抵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上,妩媚地扭动下身,
几乎快要不能呼吸,热……融化成渴望的水蜜,在他的指尖泛滥成灾,就在他用
指尖按住她穴心儿的那瞬间,她被自己的呼吸梗住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过男人的手指,而且是以这样暧昧诡妙的方式,
粗糙的触感,充满了力量,毫不留情地厮弄她的花心,猎捕她的快感,并且引以
为乐。
还有他的唇、他的舌,含弄着她敏感的乳蕊,当他换了边儿品尝之时,她才
发现他已经在她身上烙下了齿痕,浅而殷红,所以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楚,
只是些微的刺痛。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这样的痕迹在后天选秀大典之前,是绝对消失不了的,
他是想要用这样的方法,延续今日对她的占有吧!
奈何,他是多心了……
轩辕闻天确实是故意的,天晓得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
掳获住他全部的心神,随即而来的,是强烈且无法按捺的占有情欲,她满足了他
多年来长存心底的那一丝亏憾。
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哪,总是没由来地悬挂牵念……
姬绛雪猜不透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忽地,一丝刺痛从心口泛开,而他就是那
个教她兴疼的凶手。「皇上,别……别咬呀!」
听见她低细的娇嚷声,轩辕闻天的黑眸绽出邪气的笑意,非但没有住手,反
而狠狠地将齿印烙在她的左乳上,雪白的肌肤上,伤痕几乎渗得出血来,益发妖
艳的气息。
「过两日再上药,朕想让这伤痕留得深些!」他的嗓调因欲望而显得更加低
沈沙哑,胯间的欲火难耐,紧绷疼痛了起来。
闻言,她吓了一跳,急着想从他的怀中退开,挣扎的手臂打翻了身畔棋案上
的钵,散落了一桌黑色棋子。
心里慌张地想要抗拒他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她明白这不过是奢想而已,
从这里离去之后,她的身子怎么可能还是干净无暇的呢?
就算此刻,也早已沾惹了他阳刚的气息,难以磨灭。
「不,这样的伤痕留在身上……难看极了!」她咬唇摇头,心头冷热不定。
他身为帝王,是否也知道黥纹也是一种罪行?
无心之间,他竟已经用了行动宣判她正在犯下的罪恶!
「难看吗?只要朕喜欢就够了!过了今天,妳的身子只能属于朕!」他不解
她微妙的心思,霸道地扯开她身上的衣料,邪恶的眸光鉴赏着这将属于他的美妙
身躯,她的双峰小巧精致,柔软的耻毛疏淡有致,称不上完美,却能勾诱起他体
内最深沉的欲望。
看见他因欲望而变得黯沉的瞳眸,一瞬间,笑意淡淡地袭上了瑰丽的唇角,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但知道自己的确能吸引他的这项事实,总让她忍不住打心底
高兴,奇妙地想要微笑。
忽然之间,想到成为他的所有物,似乎不再是一件如此值得介意的事情,至
少,她并非不喜欢他的触碰,甚至于有点享受,此时,她双腿间的幽禁之处正发
热、发烫着,水蜜满盈,渴望他进一步的占有。
或许,他将会是她今生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唯一的男人吧!对她而言,总是
觉得与人扯上牵连,是多余的赘累,她不喜欢如此。
「皇上……」
她娇声媚唤,姿态妩艳,一颦一笑之间,说不出的灵秀动人,雪白的胴体在
他的注视之下,心儿发烫,双乳之间泛起一片潮红。
「为什么妳不早些时候出现在朕面前呢?朕可以从妳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乐趣!」
说着,他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猛然起身,反势将她放倒软榻上,耳畔扬起她措
手不及的娇喘声。
一头柔软的青丝披散在锦黄色的垫褥上,她的衣衫零乱,脸儿绯红,一双小
手紧揪住他玄色的衣袍,圆睁了水亮的瞳眸,惊魂未定,在他昂藏体魄的威胁之
下,她顿时察觉自己的娇弱无力。
这样的悬殊差别,她怎会去妄想自己可以抵抗他呢?或许,她早就明白这一
点,蛊媚他,就是不想与他成为敌人。
「已经不算晚了!皇上,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呢!还没……好多事情,
似乎是操之过急了,我没有把握能做好……但我不能再等,已经等不下去了!你
知道吗?」
她轻叹了声,失落地勾起微笑,扬起长睫,瞬也不瞬地凝觑着他高高在上的
邪气脸庞,心儿怦然。
天晓得,来此见他之前,她从不敢奢望一切事情能够遂心如意,生怕一个不
留心,就会毁了她三年多来的心血部署。
冷眸俯瞰着她娇媚柔弱的姿态,强烈的情愫充塞他的心头,远远超过了怜爱
的界线。轩辕闻天忍不住冲动地低头封住了她柔艳的唇瓣,妄情地吮弄,大手一
边扯开自己的腰带,解开外袍。戏玩男女云雨多年,此时的他却像个莽小子般,
亟欲姐放胯间焚烧般的迫切饥渴。
唇舌交缠之间,姬绛雪不禁意乱情迷了起来,忽地,一阵不安的慌乱袭上心
头,她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娇躯微挣,想要逃开他炽热男欲的抵触,他那就要
侵犯而入的勃起,教她心惊不已。
「不……」姬绛雪自他的怀中挣扎地想要起身,心底矛盾惶恐。这不就刺她
想要的吗?然而恐惧却不受她的控制,如涟漪般在四肢百骸间泛漾开来,顿时冰
冷了她的身子。
她不禁怀疑,这……真的是她心底想要的结果吗?
轩辕闻天不容许她的临阵退缩,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霸道地封吻住她的小
嘴,高大的身躯强硬地分开了她一双修细的玉腿,虎腰一挺,昂扬的男欲紧抵住
她花瓣间微绽的细缝儿,缓缓地迫进交合。
「不……嗯,不……」
天!他火似的巨热蛮横地撑裂了她柔弱的小穴儿,一寸寸、毫不讲理地直捣
入她的花壶深处,她屏凝住气息,小手紧紧底揪住他的衣袍,眼角泪光隐约闪现,
火烧似的疼在她的身子里蔓延开来。
轩辕闻天的黑眸闪过一丝费解的光芒,似笑非笑,彷佛极满意从她芽穴儿内
得到被紧紧包裹住的滋味。
忽地,他伸出一面大掌腾空抬起她雪白紧俏的臀,猛然地往自己热欲奔窜的
龙茎一按,彻底地贯穿了她。
「啊︱︱」
姬绛雪被那道贯穿花壶的强烈痛楚给震慑了,她痛叫出声,用力地挣开他封
吻的唇,一双小手不停地推打着他健壮的胸膛,扶靠着身畔的小棋案,身子不停
地往上攀升,试图想从他的侵犯之中抽离身子。
「不……不要了!好痛……求你,真的好痛……」她小脸惨白,哽咽地哭喊
出声,摇着头望着他深邃俊美的脸庞,发现他男性薄唇噙着狩猎的微笑,她的心
底不禁绝望了起来。
他伸出长臂扯回了她雪白匀细的双腿,两人的私处再次紧紧底交合,掺揉着
她的处子幽血,他这次的侵犯竟意外地顺利,他沉腰不动,语带柔怜,道:「朕
太喜欢妳的身子,一时心急了!」
「不!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姬绛雪噙着泪水,指控地直
望着他,脆弱的模样像个被欺负的娃儿。
被猜中了心思,轩辕闻天笑而不语。遇见她,才让他发现自己的极端自私,
他想用任何方法为她烙印;这破瓜开苞的疼,他要她烙在心底,就算是死,也要
深刻地记住!
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响应,姬绛雪却万分肯定自己的猜测,瞅见他诡魅的笑容,
她心儿一紧,缓缓地摇头笑叹出声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滚落眼角,幽幽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真的没有把握……总是在听别人说起你的传闻时,就觉得不该招
惹你……」
「但朕喜欢妳的招惹。妳放心吧,选秀大典上,朕不会让妳失望的。」话声
一歇,他微微地抽身退出,瞬间,怒火偾张的男欲再次放肆,狠狠贯穿她血嫩的
花穴儿。
「啊……不……」
她咬疼了艳唇,痛呼出声,纤手按住棋桌,扣倒了另一只棋钵,倾撤出雪色
的白子,手臂挣动之际,两色迥异的棋子如雨点般跌落在她身上,点缀着她胸前
晃浪的春色,随着他一次次强而有力的戳击而颠晃不已。
「啊……疼……住手,还是好疼呀……」
她逐渐地感觉到呼吸困难,她想抗拒,然而,她却终究必须用双腿夹住他的
腰臀,以稳住腾空虚晃的身子,两人之间的欢合更加紧腻暧昧,抽送之间,揉合
着血水的蜜液不断地从她的花穴儿里淌出,沾染了他肆犯的龙焰,潺潺地滴落在
锦黄色的垫褥上。
「嗯呃……啊啊……」
一声声嘤咛从她的喉间夺出,扶住棋案的纤手无力地跌落了下来,手里紧紧
地握住了一颗黑子,莹白干净的指甲因为用力而陷入嫩肤里。她仰望着他的脸庞,
心底百味杂陈,难以名状;她无力抵抗,只能脆弱地皱起眉心,一次次承迎着他
火热的撕穿。
「小雪儿……朕的海棠雪。」
他的低叹声浑厚沙哑,爱怜地攫吻住她嘤泣的绛唇,炽热的力量汹涌地贯入
他的胯间,在她的体内胀满亢进,一次次在她的血嫩之间抽送捣弄,强烈的欢愉
快感不断地堆栈累积,在他的腰胯之间泛起一阵阵轻栗。
姬绛雪听见他亲昵的唤声,心窝儿不禁一暖,潮热的气息呛得她泪眼盈眶,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心中满满的究竟是欢喜抑或悲伤。
此时,透明灿亮的琉璃窗格外,一片海棠落花的瑰艳奇景映入了她迷蒙的泪
眼中,她靠外的左手按上了一旁的扶木,倔强地挣开了他吻弄的唇,昂起小脸,
扬睫侧望出窗外一片奇景,心酸了起来。
绯红色的海棠花,随风吹谢了地……
只是,那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平静,随即,奇异而且强烈的酸软感觉从她花
心深处涌出,如火泉般,随着他的猛烈抽击而迅速堆积,她咬疼了唇,呼吸喘促
了起来,热……伴随着酥醉的快慰从她的下身泛开。
承不住……她快要承不住了……
「皇上,求你慢、慢些……」她拾神回眸,发现他黑眸之中荡漾着坏心的光
芒,他在责怪她,用残忍快速的律动惩戒她对他的无心忽略。
轩辕闻天轻冷地笑哼了声,大掌按住她腾空虚晃的娇躯,虎腰挺进,不断地
迫她迎合承欢,另一只手掌则揉玩着她小巧颤浪的乳峰,揪拧着敏感细致的奶尖
儿,两人茍合的私处不断地撩擦出淫浪声。
「不……求你……不……啊……」
她叠声娇喊,试图抗拒那股近乎痛苦的欢慰,然而,热潮汹涌,她根本无力
招架,弓起身子,她忍不住哭喊出声,求他饶赦。
轩辕闻天神情爱怜地看着她泪湿的小脸,但强而有力的侵犯律动却不因此稍
歇,胯间的男性勃起逐渐亢热难耐,极致的战栗快感逐次增强,偾张的欲火渴望
被释放。
「求你……别……皇上……啊啊……」
一阵足以教人窒息的热潮从花壶深处化了开来,她瞬间厥了神,一声嘤泣的
喘息梗在在她的喉间,措手不及的快感近乎死亡绝望。
她天真地以为这惩罚已经够了,不料他却犹不肯放过她,一次次地狂犯而入,
她差点觉得自己会在他的怀里死去,神智无数次飘荡在九虚之间,随着他强烈的
律动而逐渐溃散、崩毁。
「别……别再了……」她娇喘着,泣不成声。
过了久久,他一阵没有预警地剧烈抽动,忽地,他大掌按住了她紧俏的雪臀,
将亢热的男欲深深地埋入了她被摩擦得肿艳的蕊花之间,浓浊炽热的欲液激射而
出,满满地贯入了她娇嫩血湿的花壶。
「皇、皇上……」她泪眼圆睁,不敢置信地觑着他的脸庞,被弥漫在腹间的
浓郁温热给深撼住了。
轩辕闻天并没有立刻从她体内抽身,反而眷恋地拨开她额边汗湿的发,俯首
轻吻她的唇,沉魅迷人地笑了。
「倘若妳有了身孕,留下这个种,朕要!」
闻言,姬绛雪初时怔了半晌,一时之间呼吸不过来,她捏紧了手心里的棋子,
愣愣地看了他的笑脸一会儿,随即,一抹稚气的笑容,陪衬着她初尝云雨的艳丽,
在她的唇边缓缓地泛漾开来。
「皇上,后天的选秀大典,肯定会很热闹,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
了!」姬绛雪玩弄着手心里的那颗黑子棋,语声轻柔地说道。
不可能的!她心里无比清楚,她是绝对不可能在今天怀下他的子嗣,有些事
情……出乎预料地慢了一些,是她操之过急了!
轩辕闻天一世聪明,却没有察觉出她话中的玄机,只因他爱煞了她的笑靥,
深深地着迷那笑容里的孩子气,俯首笑吻她绛红的唇︱︱
「雪儿,朕迟来的海棠雪。」
***
疼椎心的疼……
彷佛是上天故意要惩戒她所犯下的罪恶一般,初次的血潮悄悄地在这个夜里
来临,伴随而来的疼痛肆无忌惮地在她的体内蔓延成灾。
炽热的血潮缓缓地从她的体内汨出,其中掺揉着轩辕闻天今天留在她体内的
欲液。姬绛雪揪紧了被褥,想起了他在她耳畔的邪气低语︱︱
「倘若妳有了身孕,留下这个种,朕要!」
一抹轻浅的微笑泛上唇边,黑暗中隐约可见她略近得意的窃喜表情,她心底
很清楚他是不会得逞的!然而,她却也知道这样的恩准,是帝王赐予承欢女子的
莫大恩宠,一时之间,她的心情微妙地起了矛盾。
然而才想着,一阵疼痛忽如潮水般掩没了她……
她骗了他,谎扯出回寝宫等待选秀的理由,急着挣脱出他一次次肆情的占有,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然而,她心底无比清楚,在选秀的那一天,他将会因为不能
在秀女之列看见她而龙颜震怒。
所以,老天要治她的罪吧!惩治她狐媚君王,同时也惩罚她的欺君之罪,招
惹了他,却又撒下漫天大谎,从他的身边逃开。
老天狠心地不肯饶放过她,却不知她幽私的花甬之间还隐隐地泛着与帝王交
欢的疼,尚未完全褪去呀……
疼,身子里泛起抽骨剥血似的疼,姬绛雪虚弱地躺在炕上,不禁冷汗直冒,
睁着双眼,咬紧了牙根儿迟迟不能入眠,双眸望穿了帐顶阴沉的黯色,无奈地等
待天亮。
女子处理葵水的方法,娘亲曾经教过她,可是……她没提到这样椎心的疼呀!
天一亮就立刻去御药库配药吃了吧!
姬绛雪侧过冷汗涔涔的小脸,视线透过惨白朦胧的纱帐,望着窗外犹暗的夜
色,忍不住绝望了起来。
天……快亮了吧!
第五章
原本,选秀应该是件喜事、好事,然而,此时的御殿之前却是沉寂一片,回
荡着肃杀之气。
轩辕闻天伸手托起最后一名秀女的下颔,高大挺拔的身躯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他俯眸瞧觑秀女文静的容颜。
忽地,一声不屑的轻哼从他的喉间冷冷地逸出,别手甩开了那名秀女,神情
漠然地走回殿上,缓慢地回首,俯瞰殿下的臣子们,神情极度不悦。
一时之间,氛围凝窒诡谲,秀女们被吓得花容失色,恐惧着天威难测,伴君
如伴虎;同时,负责此次评选秀女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心里的恐慌比起被皇帝吓坏的秀女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
们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心里不解皇帝突如其来的怒气,不约而同地揣测上意,
试图平安渡过此劫。
「砰!」
突然一声击案巨响,震慑所有人的心魂,大臣及秀女们无不吓破了胆,怔神
望着神情冰冷如修罗的君王,生恐项上人头就要不保。
轩辕闻天冷冷地笑了,他修健的手臂支撑在御案上,挑眉俯觑着阶下臣子们
的惊慌莫名神色,沉声道:「朕再问你们最后一次,这次被选出的秀女之中,可
否有一位名字叫做姬绛雪的女子?」
「回、回禀万岁爷……奴才领衔负责此次宫中选秀,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听
说过秀女之中,有一名叫做姬绛雪的女子,甚至……甚至于在所有大臣王公的千
金之中,也没有听过姬绛雪这个名字,奴才失职之处,还请万岁爷恕罪!」体态
肥敦的礼部侍中施世郎拱手上禀,一身冷汗涔涔。
「把这些该死的女人统统带走!朕只要姬绛雪,把她找出来,如果找不到她,
施世郎,你就准备提着人头来见朕吧!」轩辕闻天神情冰寒,撂下绝断的命令之
后,长袖一甩,要所有人全部退下。
施世郎的脸色顿时刷白,却一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地遵从旨意,偕同数字
大臣及一行秀女们告退。
大殿之中一片沉寂,空气中回荡着森寒的诡妙气息。
此时,一张清艳绝伦的小脸跃上轩辕闻天的脑海,他敛起精锐的眼神,反复
玩味她那日轻妙的笑语︱︱
「皇上,后天的选秀大典,肯定会很热闹,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
了!」
老天,他竟被她玩弄了!
归纳出结论,轩辕闻天唇畔扬起一抹诡异的浅痕,不禁摇头笑叹。
他可真是一时胡涂,他应该早猜到这桩事情是她玩的把戏,而不该轻信她的
谎言,从容地放她离开,不疑有异。
然而,他只要想到她那张略显稚气的笑颜,满腔的怒意便顿时无法发作,相
反的,心底对她更多添了几分宠溺之情。
他要她!就算那真的只是一场午后春梦,他也会用尽一切手段,让梦幻成真,
势必要将她得到手!
***
君王一怒,震撼宫闱,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姬绛雪站在梳镜台前,俏脸盈笑,动作轻柔地整理衣冠,除去了精致的绣裳,
颜色暗沉的宫人服饰犹是难掩她绝代的风华。
在她身后,小纪子动作勤快地冲泡着八宝茶,不时地望向梳镜台。相识多年,
对于和禧稀世的绝丽姿颜,他心底仍旧万分惊艳。
他心里十分明白,当年若不是和禧求寿景凤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他绝对不
可能活到今天,这份恩情终他一生也不会忘掉。然而,他却也隐约感受到和禧是
一个看似温柔却不易亲近的人。认识多年,对于和禧入宫的原因,他竟是一点儿
头绪也没有。
「小纪子,你倒是说说,最近里头的情况如何?」姬绛雪戴好了冠帽,随手
拿起梳镜台上的腰佩,侧首好奇地问道。
「乱呀!和禧,你就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宫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颗心
是不悬着的,真教人担心,这会儿要是万岁爷想找的那名女子真没了下落,牵连
受罪的人可就多了!」小纪子老实地回答,摇头叹气。
「为什么?」她噙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低头将腰佩缠上,表现出难得一见的
娇憨神态。
「和禧,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跟我装傻?皇宫大内岂是任人自由来去的地方?
要是今天闯进来的人是名刺客,依照这样的疏忽,你想想,会有多少人头因此落
地?」小纪子一副谆谆教悔的认真模样,纳闷和禧今天反常的言语行为,总觉得
少了一丝平日的精明。
「是吗?」姬绛雪转过身,挑眉笑觑了小纪子一眼,神情诡妙,「我倒不这
么以为。依我的看法,要是这趟进来的人真是一名刺客,或许……他还不会如此
生气呢!」
「和禧,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神秘兮兮的,我都快要被你搞胡涂了!」小
纪子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
姬绛雪耸了耸纤肩,徐缓摇首,不打算替他解答疑惑。
「没事儿,小纪子,我已经向寿公公请示过了,要调回宫里当内侍,你也清
楚我进宫多年,一直都待在太医院,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热闹,所以过两日的曲
江宴,我已经打点好了,那天我就跟小安子换身分,只要不出错,其它的人答应
替我掩饰,绝不露马脚。」
每年上巳、重阳两个节日,皇帝都会在曲江池上大宴群臣,其中以上巳节最
为热闹;上至宰相、皇亲国戚,下至京城县令,凡是京城中的文武官员都有资格
参加,而且允许他们随带妻、妾、儿、女前来共享盛会。
「小安子?他不过是御膳房里传膳的人,和禧,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大概
不知道吧,那盛膳的杯盘哪,非金即玉,你从以前身子骨就瘦弱,那分量绝对会
重死你的!和禧,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小纪子手舞足蹈,着急地嚷着。
「别劝我了,小纪子。从小,我爹就常说我最喜欢热闹了,而那是曲江宴呢!
听说往年那天总是宴席遍地,盛况空前,真是教人期待呀!」
「和禧……」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姬绛雪忽然盈盈地笑了,双手捧起桌上一小杯
热烫的茶水,轻啜一口,随即抬起清艳的小脸,看着对她的想法颇为不解的小纪
子,语气甜腻地道:「小纪子,你喜欢我吗?」
闻言,小纪子一怔,木讷老实地说道:「喜欢……小纪子从来没想过,只是,
从来没有人把小纪子当人看,和禧,你是第一个,是让小纪子活过来的恩人!」
姬绛雪诡柔地笑了,「你知道吗?小纪子,我总是觉得你泡出来的茶,是全
天下最香、最好喝的了!咦,怎么?你的脸红了……」
***
午后,相府中。
「姬?这个姓氏在朝中相当少见,据老夫所知,除了十年前那个人,朝中再
也没有任何姬姓大臣出现过了!」
「相爷所指的可是……姬文生?」施世郎小心翼翼地接口,彷佛姬文生这个
名字对他们而言,是个极禁忌的话题。
「嗯,真亏你还记得呢!他是我朝开国以来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天赋聪明,
年纪轻轻即高中状元,自请为朝廷察探民情,被先帝诰封为钦差大臣。只是十年
情他们一家牵涉了贪案,被先帝赐诛九族,无人存活……施大人,你来就只是为
了特地问老夫这件不值得一提的陈年旧事?」说着,相爷李朝显神似不自在地哼
了声,接着说道:「那还倒不如说说老夫的女儿在宫里选秀的情况,如何?皇上
可否中意她呀?」
施世郎不答话,发愣了半晌,转头瞧想李朝显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似乎他
的女儿已经坐稳了后位的自信嘴脸。
「我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相爷,你真的敢肯定当年姬姓一门全
被诛灭,没有留下半个活口?」他压低的嗓音之中透着惶恐。
闻言,李朝显怔了一怔,两人相觑无言,诡谲的氛围在他们的四周悄悄地堆
上……
***
奇花异木锦簇盛开,宫室楼榭星罗棋布,湖间碧波荡漾,飘泛着彩船柳荫四
合,形成一片美不胜收的风光。
曲江盛会,虽说是皇帝赐宴,单因人数逾万,宴席并不在一起,也不全然由
宫廷操办。皇帝、皇妃以及少数至亲要臣的筵席设在紫云殿楼上,居高临下,饮
宴之余,同时俯瞰曲江全景;宰相及翰林们的筵席则被特许设在彩船上,可以在
泛舟欣赏湖光山色之际饮酒赋诗;其它各级官员的筵席则分别设在曲江周围的亭
台楼阁,或者是临时搭设的锦绣帐幕之内,他们的酒馔皆由京兆府代替朝廷承办。
紫云楼上所设的筵席,全由宫中御厨置办,照着宫里的规矩,一道道精心烹
煮的佳馔美肴络绎送上楼台,笙歌乐舞一片升平景象。
「皇上,这金铃炙闻起来可真香,滋味也挺好的!」
「才不呢!我这个曼陀样夹饼才真是漂亮,像极了曼陀成熟的模样,颜色也
匀称好看,妳那玩意儿哪里比得上!」
两名容貌美艳的妃子喧闹着,争相搏取轩辕闻天的注意力,只是她们的心思
似乎是白费了,他高大的身躯斜倚在交椅上,手执酒爵,侧首望出楼台之外,一
双黑邃的眼眸透着费解的神采。
「皇上,那名神秘女子还是没找着吗?」近日被擢升文钦差御使的张海瑞心
眼儿尖细,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闻言,轩辕闻天冷冷地笑了,浅啜一口爵中的菊花白酒,酒液畅滑过他的喉
咙,泛起一阵温热,然而他的眸光却更显阴沉,望穿一池曲江水,整个人显得阴
鸷冰冷,威严不容亲近。
争宠的妃子们见情况不诡异,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望着天子丈夫冷魅无语的
侧影,竟不由得心悸了起来。
丝竹音扬,曲江池畔一片似锦繁华,通向紫云楼的蜿蜒宫廊上,传膳的宫人
络绎不绝,绿木扶疏掩映着他们忙碌穿梭的身影,瞧起来别有一番秀致婉约的情
趣。
轩辕闻天朝着传膳队伍以漫不经心的一瞥,忽地,在络绎穿梭的宫人之中,
一张熟悉的俏颜跃入了他的眼帘,嫣然巧笑,身穿一袭宫人的衣饰,手端盛着细
点的小金盘,灵妙的身影在绿荫长廊之间忽隐忽现。
「雪儿……」
顿时,狂喜如潮水般汹涌覆没了心头,轩辕闻天猛然站起身,眸光紧锁着那
一缕鲜俏的身影,却发现两人之间横亘着许多阻碍,人潮如织,他心牵魂系得可
人儿却迟迟不前。
他眸敛缱绻,俯瞰着楼台下那巧笑倩兮的人儿,随手召来内侍,以迷人低沉
的嗓音命令道:「把那名宫人带上来见朕!」
「皇上……」
在场众人不解地看着轩辕闻天迥变的温柔神情,心里莫不惊疑,纷纷转首循
着他的视线,窥望到一位少见的灵秀男孩儿,约莫十五、六岁,漂亮干净、身影
细弱,很是惹人爱怜的模样儿。
随侍在帝王身侧多年,知道眼前的情况诡玩微妙,并非轩辕闻天一贯的作风,
所以那名近侍公公急步上前,扬声传令道:「侍卫!皇上有令,速将那名宫人带
上紫云楼,不得有误!」
圣令朗传,一时之间,曲江池畔气氛沸扬了起来;紫云楼的动静一直都是筵
席中的焦点,发生了这样不寻常的骚动,人们对于皇帝宣召的那名宫人都感到好
奇不已。
众口喋絮,耳语纷纷……
***
「放开他!」
随着轩辕闻天一声低喝,两旁侍卫良忙松开对姬绛雪的箝制,飞快地退下。
一时之间,紫云楼中鸦雀无声,低荡着诡异的沉静。
重新获得自由之后,姬绛雪赶紧低下头,姿态顺服恭敬,她抿紧了红唇,一
语不发,低敛的长睫掩去了眸底闪烁的光芒,双手高高地捧着小金盘,几乎遮住
了半张小脸,看似依了规矩,实际上她是故意阻绝轩辕闻天瞧着她时那一双灼亮
目光。
「和禧参见皇上万岁!」她低垂着灵秀的容颜,瞥见一双男性朝靴近在身前,
忽然,她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戒慎,双手微微地透出寒意,害怕再见到他的面。
他,会拆穿她吗?
那日两人的缠绵悱恻、猗旎风光,此时浮上了她的心头,不禁让她羞恼了起
来,暗斥自己的荒淫;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遗忘,心思追循着记忆,念起了
他宽阔的胸膛温暖的臂弯……
「和禧?」轩辕闻天质疑地挑起一道英眉,觉得这个名字极耳熟,彷佛他曾
经在哪里听说过似的,想着,他一双深魅的眼眸不禁透出了浓厚的兴味,道:
「把头抬起来给朕瞧瞧!」
过了久久,仍无动静,姬绛雪高捧金盘,盘里盛着如燃烧火焰般的盏口餟,
色泽艳丽,分外衬托出她肤色皙净如雪,小半截纤细的藕臂露在袖外,细瘦却不
见骨,线条婉媚,很是动人心魂。
「没听见吗?皇上叫你把头抬起来!」近侧太监见气氛僵持,在一旁心急地
催促着,「和禧,别仗着皇上三年前曾经诰封过你,就不听使唤了!快把头抬起
来,听见没有?」
他曾经诰封过眼前的人儿?轩辕闻天蹙起眉心,一瞬,似曾相识的记忆点滴
浮上心头。他想起来了,三年前曾经有一名小太监救了母后一命,当时他心烦于
国事,忙于追剿乱匪,所以并没有大费周章去封赏那位男孩,还记的那小太监的
名字……就是和禧!
「你,真的只是一名宫人?」轩辕闻天语气低沉,随口问出了心底的质疑,
「把头抬起来,让朕仔细瞧清你!」
彷佛过了千年之久,小金盘被缓缓放下,一张水灵清丽的俏脸绽现在火色之
后,说不出的绝俗动人,引起众人惊呼。
姬绛雪抬起小脸,扬起长黑的眼睫,勾起丹红的唇瓣,直勾勾地凝觑着眼前
高大邪气的男人,笑得天真而且稚气。「真是失礼,关于三年前的封赏,和禧还
不曾当面谢过皇上呢!」
望着和禧那张盈笑俏颜,轩辕闻天半晌不语,忽地,他幽邃的黑眸闪过一丝
诡异的神采,伸手接过她端捧的金盘,交给身侧的御侍。他曲起长指轻抚过她微
凉的粉颊,笑道:「很冷吗?」
姬绛雪摇头,不解他的温柔。他……不打算拆穿她吗?
「朕曾经在宫里见过一名女子,她与和禧长的十分神似,和禧见过她吗?」
他的神情爱怜,大掌厮抚过她冰凉的肌肤,凌锐的黑眸逮住她水盈盈的目光,试
图解读她笑容里的无辜天真。
闻言,她的心起了冷颤,双手透出森凉的寒意,笑容却是一贯的无知天真,
偏首笑道:「真巧,我也见过一个与自己长得很像的小女孩,是梦吗?她总是听
不见我对她说的话,难道真应验了古老传说,天底下有三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
皇上,你相信吗?」
「有这样的巧合,朕似乎没有理由不信。」轩辕闻天玄秘莫测地笑了,执起
她冷凉的小手,凑在唇边轻吻着,低语道:「朕有很多话想对那名女子说,说朕
想她;和禧,会想对那女子说些什么?」
这样诡异离奇的对话,在场众人莫不是听得一头雾水,他们看着轩辕闻天与
和禧两个男人之间荡漾着暧昧的情愫,心疑更甚。
冰凉的指尖贴触在他温热的唇上,姬绛雪被他呼在肌肤上的的气息给搅乱了
心思,她微微地挣了下手,却被他执擒在掌中,动弹不得。
他说,他想她!
「我不知道,皇上,我还没想到要对那名女子说些什么,想了也没用,她听
不到……听不到的!」说着,她苦涩地笑了。
「说不定,她能听见朕说话呢!和禧,朕封妳为御前侍从,今后就跟在朕的
身边。咱们约好,如果朕看到那名女子,朕会告诉她妳想说的话;同样的倘若那
名女子出现在妳面前,请妳告诉她,朕……想她!」他深邃的视线紧瞅着她清丽
的小脸不放,语意深长。
「皇上……」她困惑地回望他微笑的脸庞,直觉这男人的心思如迷雾一般,
教她难以捉摸。然而,听见他说想念她,一丝暖热忽泛过她的心头,难以平息,
一颗心几乎揪疼了起来。
「天冷了。」轩辕闻天放开她的小手,从颈项上解下一串嵌缀天眼的绛紫几
近玄色的佛珠,反手挂在她的颈项上,温柔笑语道:「妳的身子骨太弱,或许妳
会比朕更需要它!」
伸手按住覆落胸前的珠串,姬绛雪抬起小脸,愣愣地望着他,佛珠上残留着
一丝余温,以及他男性沉麝的气息,烫得她的手心直发热。片刻,她灿烂笑语道:
「谢皇上恩赐,和禧会小心爱护,不负恩宠。」
「嗯。」他含笑点头,似是赞许。
「皇上︱︱」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落,近臣们都知道这串养心珠曾受过高僧的加持,能替
物主去灾解厄,冬暖夏凉,妙不可言。那是两朝前皇帝,也就是轩辕闻天的祖父,
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代表着他被立为皇储的象征。如今,他竟然把这样贵重的
东西轻易送给一名小小的宦官……
这样的举动,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
***
「师父!玄天、玄天仪……」灰袍少年慌忙地奔进石洞,似乎看见了什么令
他震惊至极的事情,话都说不全了。
然而,慈眉老人却仍是闭眸入定,沉寂久久,才冉慢开口道:「别慌,这不
过是个开始,只是个开始而已。」
「师父……」少年惶惶不解其意,数度转身望着洞外石亭中事隔三年又再度
绽露妖紫凶相的玄天仪,不一会儿又回头看着犹如定身古佛的老人,欲言又止,
举措不定。
第六章
甬长的胡同,弥漫着一丝阴暗的秽气,屋檐低矮、房弄狭小,行走在这条胡
同里,常是终年阴暗不见天日。
福琅手里拿着一纸书信走进胡同底的小屋中,回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确定
没人跟至,才压低声音道:「小雪已经成功地接近皇上,她派人来信,请咱们替
她做一件事情。」
阴暗的屋中,腥臭的药味扑鼻难闻,到处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只留下一
个小小的角落,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怪老人。
「已经过了三年,她的动作未免太慢了吧!再这么耗下去,老夫只怕没命等
她报仇了!」老人语气中撂带责怪。
「这是因为小雪心思缜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完成姬夫人的遗愿,替父亲
报仇雪恨!当年咱们同样都受过姬大人的恩惠,你别忘了!毒夫,听着,小雪在
信里请你替她做一样东西,需要你费点工夫才成!」
「什么东西?」老人的声音如粗沙般难听,他接过福琅手里的书信,看完内
容之后,原本沉晦的双眼陡然一亮。
辰砂!
「她这娃儿果然聪明,竟然想得到要用这样的法子!这玩意儿倒不是什么稀
奇货,老夫这就开始动手做,只要几天就可以完成,要她耐心等着,老夫这就去
找那样东西!」
话声才落,怪老人飞快起身,神情兴奋地穿闪过福琅身边,冲出门去,一下
子就不见了踪影。
***
繁花落尽,小巧玲珑的红果实结满树梢,颗颗精圆饱满,以它艳红欲滴的姿
态引诱人们品尝。
轩辕闻天长影一掠,轻而易举地纵横于海棠古林之间,彷佛戏玩般,当他飘
然落地之时,掌心轻握住两颗鲜红的海棠果,形状似梨、似苹,只不过小巧得多
了。
在他身后,护卫任豫不发一语地候在原地,神情恭敬沉肃,彷佛随时等待主
人的命令般,浑身戒备。
「任豫,你觉得她漂亮吗?」轩辕闻天随口漫不经心地一问,咬开了一只海
棠果,微讶于其中的酸涩味道,不似它外表的甜美多汁。
真像呀!
「美若天仙。主子,待在您身旁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美可以如震
撼心扉。」
「是呀!可比起她倾国的美貌,朕更喜欢她孩子气的笑,总教人恨不得将天
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搏她一灿。」
「主子……」闻言,任豫的心头闪过茫然,并且吃惊。
忽地,轩辕闻天邪眸一瞇,瞅着果实藏在红艳外表下的苍白,眷恋宠爱地笑
了。「去查她的来历,朕要她,她是上天赐给朕最美好的礼物,朕要完全地享有
这份美好,不准有一丝一毫遗露!」
「是!」
***
夜以继日,晨昏相随。
他,总是不允她离开视线半步!或许就连真正的夫妻,都无法做到像他们这
样身影相随的地步吧!姬绛雪不禁忽发奇想。
神情恬静地站在养心外殿的拱帘后方,姬绛雪状似无心,实际上却是仔细地
听着殿里轩辕闻天与大臣们谈论国事的内容。
莫名地,她总是忍不住悄悄探首,好奇地窥探着轩辕闻天凛然专注的模样。
他总是思虑精密、审慎裹断,对于平内惩奸、征伐外敌之事,总是快刀斩乱麻,
一如他惯常冰冷无情的作风。
突然,她无意识地伸手按住心口,纤指勾勒着藏在衣裳底下珠炼的纹路,感
觉它贴烫在肌肤上的舒服,那彷佛是从他身上窃取的温暖,不曾消散,每当夜寒
霜重之时,她的感受特别强烈。
前些日子,她才从寿景凤的嘴里得知这串养心珠的珍贵,以及它所代表的含
意;从那天起,微笑,就常在她不自觉的时候,偷偷地在她的唇畔扬起美丽的弧
度,那样微妙的心思,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
她不会傻得与轩辕闻天这样的邪恶男人为敌,那无异是以卵击石,但她要倚
靠他至高无上的权势,为姬姓一门复仇雪恨。
「启禀皇上,整个漕运的工程,在河漕总督吴桂芳和淮安知府邵元哲的合作
下,总算在正月里将运河河堤重新筑竣,但为了避免洪水期的危险,恳请皇上采
用微臣的意见,改在冬月兑运,到了次年春天,漕粮便可安全抵达,少受水患之
苦,若此成为常法,施行日久,太仓里的粮粟必定充盈!」
轩辕闻天昂立在殿上,笑觑了奏事大臣一眼。他向来激赏忠耿敢言的臣子,
所以他只是淡然颔首道:「很好的建议,朕准了!」
「谢皇上!」
此时,轩辕闻天转过头,向候立在一旁的张海瑞,道:「近来东北情势不稳,
但朕却听说当地军心不稳,士气低迷,辽蓟总兵郭琥提出弹劾,指出军队从上层
到下层,层层剥削,这不是个好现象。张爱卿,你替朕去瞧瞧情况,若真有异状,
赶紧回报!」
「遵命!」年纪已届壮年的张海瑞,对于轩辕闻天而言,一直都是如父如兄
的重要人物,他忠心耿耿,弊绝风情,居功厥伟。
轩辕闻天听见高亢有力的回答,满意地点头,忽然,他唇边勾起了一抹邪玩
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在臣子们诧异的注视之下,悄静无声地走到拱帘前,故
意压沉了嗓音,道:「偷听这些事情,好玩吗?」
姬绛雪被他突然吓了一跳,水灵眸子眨巴了下,望着他从拱帘后探出的俊美
脸庞,不禁心虚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听?你明明就……」
「朕一直在看着妳。」轩辕闻天温柔笑语,执起她冰凉的小手,牵着她往殿
内走去,丝毫不避讳臣子们愕视的目光,「好玩吗?就怕妳闷。」
「不闷,一点儿都不,相反的,那些事情好玩极了!总是皇上随口说一句话,
天下就为之震动,人人凛遵无违,真是厉害呀!皇上,你说是吗?」她瞇起的笑
眸中,略带了一丝冷嘲暗讽。
闻言,他深邃的眸光一凝,随即勾起了放纵的笑意,牵着她走到火炉旁掬取
暖意,淡声道:「外殿风大,很容易教妳受凉,以后议事之时,妳就跟在朕身边,
别学其它内侍一样避讳了!」
「皇上!」一群大臣莫不惊讶万分,失声叫道。
「这样不好吧?」姬绛雪水眸一瞟,看着那群忠心耿耿的大臣似乎就要讨伐
她惑主的罪行,「有人不服气呢!皇上。」
轩辕闻天挑起眉,冷冷地觑了大臣们一眼,语气寒凉,道:「谁敢不服?凡
事,朕说了算数!」
此时,张海瑞瞇起一双沉锐的老眼,觉得眼前的小太监眼熟得过分,彷佛曾
经在哪里见过一样,心头不禁揣然。
***
御门听政,乃是提前一天由内阁传旨,通知各部院官员,准备第二天上奏事
宜,隔天清晨就要聚集在御门外待漏之处,等待侍卫传旨宣入,大臣们鱼贯而进,
分班站立,按顺序上跪奏事。
即位以来,轩辕闻天勤于听政,少有懈怠。
此时,一名大学士正滔滔不绝地上奏国事,叙事甚详。
然而,却见轩辕闻天久久不语,忽然蹙起眉心,彷佛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
扬手遏止那名大学士滔滔不绝的阔论,冷声道:「慢!」
「皇上,微臣……」见情况有异,大学士不禁惶恐了起来,以为自己哪里说
了不对,大祸就要临头。
***
曲江宴之后,姬绛雪「和禧」的身分就一直备受争议,然而纷纷扰扰的流言
却不妨碍她在宫里地位的升迁,轩辕闻天的一再放任,让她现在的地位仅次于都
总管张锦,为一级总管太监。
可是,这三年来,她学了不少应对进退的手腕,擅于笼络人心,无形之中,
各级首令太监对她无不心服,也就因为如此,朝中大臣、后宫嫔妃没有人敢惹她
不悦,否则就等着吃她给的苦头吧。
如今,「和禧」在宫里的声望威严,早已远远地凌越过张锦虽然张锦;并不
是当年灭她家门的最大祸首,却是她在宫里地位的莫大阻碍,所以,除掉张锦取
而代之,对她而言只是迟早而且必要的事情。
她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当初就是因为张锦在先帝的耳边进了馋言,与一干大
臣密谋杀了她父亲,并且用了极阴险的谋反贪污罪名,灭她姬门九族,以为就此
永绝后患!
她不服!这些年来,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苦楚,她要以千倍、万倍还给他们,
任凭谁也阻止不了!
辰时刚过,她趁着轩辕闻天听政之余,来到西庑房,浅笑吟吟地推门而入,
看见里头只有一名值守的小太监,她笑问道:「小李子,事情办好了吗?」
「爷,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哪里敢耽搁?昨天,张公公才说他最近夜里特别
好睡呢!和爷,一定是换了那些红蜡烛的功劳,真亏您这么替张公公着想,治好
他老人家失眠的毛病。只是,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事情的原委呢?要是他知道了,
一定会很高兴的!」前些日子,他不过随口向和禧提起这件事情,没想到他立刻
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真是太好了!
「不急,难得他才得几天好眠!改天,凑着了时机,我再替你个诉他,肯定
要他好好奖赏你一番。你留步,别送了!」姬绛雪眸敛浅笑,犹是一脸温柔亲善
的模样,转身步出西庑房。
小李子喜出望外,兴匆匆地往外扬声喊道:「和爷,那小李子就万事拜托您
了!」
闻声,姬绛雪神情柔冷地笑了,步出西庑房,不经意地抬起眸,却瞥见轩辕
闻天挺拔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的琉璃瓦高台上,往她的方向直直俯瞰过来,他的眸
光幽邃,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一群侍卫随从,个个肃立无语,
更凸显出他身为皇帝慵懒放肆的气质。
初见他出现的那一霎时,姬绛雪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她温顺地笑了,拾步
走上白玉台阶,回迎他灼黑的目光,缓缓地摇头,语调软腻道:「皇上,这里不
是你该来的地方。」
「回头时,朕没瞧见妳。」轩辕闻天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勾起了一抹充满
邪气的笑容,轻声谴责她的不该,似有深意地觑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带着侍从往
前殿走去。
「皇上……」
「过来,别跟丢了!朕才听政到一半,可不想中途再拋下奏事的大臣们,出
来寻找失踪的近侍呀!」
闻言,姬绛雪怔神了片刻。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帝王至尊?御门听政,如此
重要之事,他怎能等闲以待?况论,他竟将一票臣子拋开,任性地跑出来寻她的
踪影,这到底是为什么?
静静地走在他挺拔伟岸的背影之后,姬绛雪低敛水眸,想起了原因,不禁心
窝儿一暖,唇畔噙起清妩浅笑。
他亲口说了,只因回头时,没瞧见她而已!
***
初更时分,两名小太监交了班,相伴走在殿廊上,正打算回到休憩的地方,
忽然,体型较瘦弱的小公公似乎想起了什么,纳闷地问道:「这些日子,咱们似
乎挺少见到张总管出现呀?」
「你还没听说吗?总管大人最近身子不适,请过太医验断,也瞧不出什么异
样,听照顾他的小李子说,大人那身忽发的恶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和总管吩咐下
来,要是大人的病再无法痊愈,就赶紧送出宫去,否则要是传染给皇上,那就不
好了!」
「皇上知道吗?」
「傻瓜,这点小事儿只,要和总管点头,事后再上奏就成了!机伶一点,现
在宫里,除了皇上,谁敢得最和总管?」说完,体型较壮硕的公公不屑地觑了同
伴一眼,笑哼了声,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回去歇息。
「可是……这样不就等于一手遮天了吗?咱们……咱们去密告给皇上知道吧!」
瘦小的公公语气透着恐慌,也跟着加紧脚程。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静笼罩两人,久久,壮硕的公公才叹了口气,道:「唉!
说你傻,你还真傻得可以了!改明儿,我将你引见给和总管,让你亲眼见识一下
他说不完的好。你不知道呀,当年寿公公带他进来时,那股子疼他的劲儿,我看
了多不服气啊!可是到后来就不同了……」
***
「相爷,不好了!张锦死了!」施世狼匆匆地随着相府家人的指示,急忙地
奔进前堂大厅。
李朝显坐在堂前,老眉一挑,看着他喘气的模样,笑哼了声,道:「他死了?
那倒好,少了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老夫省得操心。」
「可是,前些日子听说皇上传掉十年来的朝事宗鉴,不知道有何目的,现在
张锦有忽发怪病,像是被人下了蛊毒,相爷,咱们……咱们……」想着,施世郎
不禁慌张了起来。
「你担心什么?老夫找人查过了,当年姬文生一门被杀的精光,就不信他真
能化成冤魂来找老夫报仇?」李朝显重重地冷哼了声,又道:「皇上传调宗鉴,
是因为他向来问政颇勤。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和禧,他眼下是皇上的新宠,有
了皇上为他撑腰,宫里上下都听他的,可是咱们与他又没有什么好交情,可能需
要一点好处来打通他这条脉络。
「老夫的女儿现在虽被钦点为贵人,可是听她说皇上对她连正眼都没瞄过,
这下就算有太后的赏识,也很难当上皇后。你快替我准备、准备,敬事房那儿,
我女儿还需要靠他赏脸呢!」
「是。」
什么怪力乱?神李朝显闲适地品着香茗,嗅着袅袅香息,丝毫不以为意。反
正事过境迁,当年镇王爷起兵谋反,姬文生等人已经为他这个真正奸细做了替死
鬼,现在,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女儿顺利当上了皇后,攀住了权势的尾巴,便可高
枕无忧了!
***
隔着一道拱帘,笑望着姬绛雪指挥下人张罗膳食的俏丽模样,轩辕闻天深邃
的眸光之中透出宠溺,他坐在养心内殿的御座上,语气漫不经心地向身侧记事的
内官道:「张锦既然已经死了,传朕的旨意下去,厚葬张锦,至于都总管一职空
缺,就由和禧替上。」
「是,奴才知道了。」记事官连忙在册子里写上一笔,似乎不甚意外皇帝的
决定。
轩辕闻天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穿梭在外殿的那缕纤影,男性的薄唇忽泛起一道
幽邪的笑意,接着命令道:「还有,明天宣召和禧,说朕要她到验净房走一趟,
不过,别急着个诉她,到时候再让她知道就行了!」
「是,奴才照办。」
此时,站在殿外的姬绛雪恰好回眸,向望着轩辕闻天,语气娇柔道:「皇上,
时辰不早,该用膳了!」
「嗯!」轩辕闻天神秘一笑,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从容优雅地
站起身,朝着外殿走去。「和禧,妳也过来,跟着朕一起尝尝这些膳食的味道,
若妳也说不好吃,那朕可就没有冤枉了那些御厨。」
「皇上,饿了一整天,什么都会好吃的。」姬绛雪摇头,笑着推却,别开小
脸,故意错过他朝她迎来的大掌。
轩辕闻天挑眉,长臂一伸,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享受着逗玩她的乐趣,饶富
兴味地说道:「是吗?还是这么瘦,朕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妳整天都没吃东西呢!
真教朕心疼。对了,和禧,朕听说妳今儿个一整天都待在行刑室里,忙些什么?
过来用膳,这是命令。」
姬绛雪抬起小脸,瞅望着他邪气的笑容,羞赧地想挣开他强而有力的臂膀,
然而,却在听见他低沉的笑语之后,心里禁不住泛起冷颤,耳尖地听出了他笑语
中的威胁成分。
他撒谎!他分明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有逃过他的监视,他是
一个狡猾的男人,状似温柔,实际上,他却是用这个方法将她囚禁在身旁,教她
动弹不得!
她避而不答,婉转一笑,「既是命令,和禧不敢不听。」
***
隔日。
「和总管,这全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只是照着办,您可千万别怪最奴才没有
事先通报您一声呀!」
验净房外,承宣的小太监诚惶诚恐地看着和禧,被他冷媚的表情给震慑了,
如此绝俗的姿颜,莫怪皇上会溺爱怜宠,小太监开始害怕因为自己的听话,到最
后会被和禧反咬一口,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我知道。」姬绛雪神情冷淡,撇下颤抖不已的小太监,伸手推开那一扇被
她视为畏途的大门,投身入一片未知的幽暗之中。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了!
***
听着身后的大门被拉掩而上,姬绛雪并不回头,她深吸了口气,眸光不由自
主地打量起这屋子的陈设,四面墙壁都是由坚固的灰石所筑成,似乎是为了隐密,
不让外头的人窥见屋里的动静,在离地几尺高的墙头上设了风窗,暖黄色的阳光
伴着几许寒冷的凉风照射进来。
初冬,尚未落雪,却已经是冷入心扉。
冬日的灿阳照射在男人高大轩昂的背影上,姬绛雪的心跳飞快,定定地望着
男人透出威严的身影,道:「你的心机可真是深沉,皇上,几乎教我快要相信你
已经被我蒙在鼓里的假像了!」
从一开始,她就半信半疑地跟他周旋着,她心里总是危疑不定,不知道他什
么时候要展开行动,拆穿她的伪装。
「朕不动妳在说什么?和禧。」轩辕闻天邪笑回头,高大的身影如灵禽般逐
渐逼近她。「妳是朕的爱卿,又即将被任为都总管一职,这样私密的验净手续,
朕不舍得由别人代劳。过来!」
话音甫落,她娇弱的身子已经落入了他宽阔的臂弯,被他逼退至角落,抵着
背后冷灰的墙面,她再无退路。
「你是知道的,何必︱︱」她气绝,一双小手握紧拳抵抗他。
轩辕闻天神情幽魅地俯首,迷人的男性薄唇请触在她的唇边,阳麝的气息微
呼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朕知道什么?不,朕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和禧,妳倒是
自己说说,朕应该知道些什么?」
「知道我并不是……不是……你放开呀!」她转开满布红晕的小脸,声音细
若蚊蚋。
「朕不放。说呀!妳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不,还是先别说完吧!等朕亲自验
完妳的身子之后,再继续听妳说。」轩辕闻天唇畔扬起一抹谲玩的笑容,长指勾
住了她狭领的襟口,忽地往下用力一扯。
「不︱︱」
邪尊争宠3
永世的相随
就算注定承受幸福的煎熬
也不愿错过相遇的瞬间
第七章
「不︱︱」
裂帛一声,顿时,冷凉的寒意袭上胸前,姬绛雪屏凝着呼吸,一口气梗在胸
口,几乎疼痛了起来,她紧闭一双灵灿水眸,低垂着小脸,避开他迫近的炽热气
息,微微抖瑟的身子在他的怀中僵硬了半晌,无法动弹。
「和禧,妳知道吗?朕很满意眼前所见的美景,漂亮极了!」轩辕闻天修长
的手指在她形状完美的锁骨上轻画着,缓慢地往下挪移,指尖触碰到她颜色雪白
的裹胸步,勾勒了一条直线,力道极轻,雪色的绸料却无声无息地绷裂了开来,
两团饱满的娇乳弹跳而出,雪白的莹肌衬托着胸口一串圆润绛紫色的养心珠,显
得分外妖艳。
「住手!你知道的……你分明就知道……咱们曾经……够了,你住手!我不
要这个样子……不要这样……」一瞬,她几乎窒息,不能呼吸,双颊飞红,气恼
地抡起粉拳攻击他硬如铁石的胸膛。
轩辕闻天笑而不语,大掌箝住她不安分的小拳头,随手挑掉她束发的头冠,
顿时,一头屋黑柔亮的青丝披泄而下,在她的肩畔形成一道极诱人的云瀑,衬着
她清俊灵秀的小脸,美得不可思议。
她双眸炯亮,闪烁着两簇恼怒的火焰,直勾勾地瞅着他玩世不恭的邪恶俊脸,
恨不能撕去他那张佯装的嘻笑面具。
「妳的身子真好看,无论哪个地方都漂亮。可是朕以为这样似乎不够,难得
的验净手续,细心一点总是比较妥当的,妳说是吗?」他笑挑起眉,深邃的眸子
因欲望而黯沉。
「不!」她心口震颤不已,低敛的水眸愣愣地望着他粗粝的大掌探入了被扯
裂的袍衣之中,覆住她一只饱乳,用食指与中指的余隙揪揉住她俏艳的乳尖儿,
轻轻地蹭动着。
她倒抽了口冷息,身子起了一阵轻栗,被他灼热如火的贴触给震撼了心魂,
敏感的疙瘩如潮水般泛过她冰凉的肌肤,无法自抑。
「奇怪,三年前,朕怎么可能忽略了妳?和禧,老天真是待妳不薄,教妳美
得不似凡品呀!」他笑觑着她羞惭的反应,不禁心猿意马,低声细语之间,长指
灵熟的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顿时,白色的破碎缠胸散落了一地,她朱红色的衣袍往两肩褪散,雪白单衣
的细绳经过他方才的肆虐之后,已是危危欲断。绫罗纤腰,两团娇耸微颤,乳尖
儿在他的拧弄之下,绯红得像两簇小小的火焰,充满欲望地绷俏着随着,她的呼
吸而起伏不定。
「你、你可以住手了吗?我……我……」一阵阵燥热的气息哽咽在她的心窝
儿深处,她不适地扭动了下纤细的腰肢,却挣不开他强硬的束缚,小手握拳抵在
他的胸膛上,彷佛沉默的制衡。
就在她想抗驳之际,他眸敛邪笑,一手扯断了她单衣的细绳,顿时,两片单
薄的衣料如蝉翼般飞敞开来,让她从腰深以上再以没有任何障蔽,白嫩的肌肤泛
起潮红,承迎着他眷爱的目光,无所遁逃。
「和禧,妳真是一个教朕爱不释手的小东西啊!」他的语气戏弄,长指轻抚
弄着她要间柔嫩雪滑的肌肤,挑起她不安的躁动。
她满怀惊恐,却又似期待地看着他布着细薄武茧的大掌逐渐下滑,掠过了小
腹上缠系的绳结,直接探入她双腿之间,冷不防地,撕开了她一角裤底儿,清脆
一生裂帛,冷冷的凉意特了进来,沁染绢般的幽蕊蜜肌。
「你︱︱明明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装佯……」她惊愕地看见他屈膝跪在她身
前,忽地,她猛然抽了口冷息!
他眸底闪过一抹谲烁的笑意,彷佛并不满意她给的答复似的,犹如臣服般跪
在她的脚前,撩开她裤底被他强硬撕开的布片儿,一掌按住了她娇俏的雪臀,一
手则邪恶地剥开她泛着幽香的花唇,侧抬起邪美的俊脸,伸舌舔上她细嫩娇颤的
蜜蕊。
「不要!我承认了……求你住手……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名公公,住手!我
承认就是了呀……」她娇弱无力地喘息着,一双小手无措地抵在背后的冷墙上,
纤手颤颤地刮画着粗糙的墙面。
天!他的舌就在她全身最敏感的肌肤上舔舐着,彷如一条小蛇般滑腻地蠕动,
她私藏在花蕊间的小核儿就像牠最喜爱的珍珠般,被牠不停地缠绕戏玩,最终令
她充血饱胀、潮欲汹涌。
「不……我承认了……快住手!你不要这样子,我……」她颊边泛起两团红
晕,水眸潋滟,气力不支地娇嚷着。
她被迫微张修细的双腿,任由他的唇舌侵犯吸吮她潮热充血的幽谷,贪婪地
啃囓着她就欲喷涌出火花的秘蕊。
蓦地,一阵酸软湿热的快慰从她小腹下方的根穴处涌上,如潮水般泛过她的
四肢百骸,她嘤咛出声,身子不停地发颤,根本无力招架,只能任凭他放肆的宰
割了。
「呃嗯……不……」
她不安地扭动腰肢,试图排解不断凝聚在她花壶深处的煎熬醉热,然而,她
却只能无措地嘤泣出声,发现自己竟无法从他的侵略中逃开,她找不到逃脱欢愉
的莫大勇气,就只能逐渐地任自己沉沦疯狂!
她放弃了挣扎,堕入激情欢慰之中,空白的脑海里再也找不到丝毫抗拒他的
理智,渐渐地,她爱上了他那放肆挑入她细嫩蕊苞的舌,恋上了它游移在她肌肤
之内的亲昵厮磨,她娇细地喘促着,充满邪念欲火的身子随着他唇舌的吮吻而婀
娜款摆。
「啊……嗯啊……」她瞇起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紧咬着柔嫩的下唇,撩乱
的心智,极度沉迷于他所给予她的强烈快感。
忽然,他加入了两根并起的长指,冷不防地戳捣进她满溢春水的花穴儿里,
她惊讶地喘息,感觉到花甬间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然而,更教她震慑的,是她竟然荒淫地扭着纤腰,乐意承迎他更进一步的侵
略,彷佛是她早就期待已久而终将会发生的事情。
「不……」一瞬间,她被自己的淫荡念头给吓坏了,一双柔荑因为羞耻而捂
住小脸,无助的热欲在心头不断潮涌,泛滥成不绝的泪珠,不自禁地滚落她的双
颊,「不……」
听见耳畔传来她低细的哀鸣,轩辕闻天停止了对她唇舌的虐玩,抬起邪笑的
脸庞,高大的身躯缓慢地站起来,一手抵靠在她侧的冷墙上,另一手则仍旧在她
幽柔的花窒内不断地抽送戏弄,一次次,恶意地深入探勘她抽搐蠕动的血嫩芽肉。
「妳,哭了。」他俯首蹭着她耳畔的青丝,低呼出男性阳麝的气息,眷恋地
瞇起黑邃的眼眸,唇畔扬着轻笑。
「是你……你明明就是一国之君,怎能……怎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她泪
眼迷蒙地指控他的罪行。
然而,对于她欺君犯上的话语,他似有不悦,加快了长指捣弄的速度,以惩
治她对他的口不择言。
她抗拒地摇头,小手按住他强烈震动的腕臂,娇声吟呼道:「不!住手……
饶、饶了我……」
「一国之君,又如何?」他坏心地笑了,壮阔的胸膛厮抵着她娇颤的乳尖儿,
精细的龙绣之纹似是戏玩地蹭着她那两抹敏感充血的红花,语音玄妙地低语,
「是一国之君,就不能玩唇舌之技?难道妳不喜欢朕为妳所做的验净手续吗?朕
的爱娃。」
「你……明明就已经知道我不是……却偏要、偏要戏玩,我分明就是存心故
意……」她微微哽咽,气息喘促。
「因为,朕要妳亲口承认欺君之罪。如何?朕的小雪儿,妳好大的胆子呀!
竟敢如此欺骗朕?」他轻声喝斥着她,话中却听不出丝毫怒意,反而掺揉着淡淡
的谴笑之情。
「彼此、彼此……」她不服输地回嘴,心里气闷,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响应
着他长指的搅弄,热欲涌满花壶。「好难过……我好热……求你别再逼我了,住
手……啊啊……」
觑见她妩媚含娇的反应,轩辕闻天直觉他胯间的欲火更加紧绷难耐,亟欲重
温直捣她细嫩花窒内的饱满快感。
他猛然抽回了在她体内逞虐的长指,迅速地解开腰带,敞开龙袍,沉眷的眸
光一瞬也不瞬地紧凝着她浮红的小脸,心痒难耐。
姬绛雪失去了他的扶持,双腿一软,背靠在冷灰的墙上,水柔的目光不自觉
地盯瞧着他精壮的胸腔,不舍挪移,贪看着他修健结实的肌理随着解衣的动作充
满男性魅惑的力量。
当他伸手缓缓抽开腰裤系绳时,她咬紧了红唇,逃避地别开了视线,彷佛她
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故作着虚伪的矜持。她羞闭起双腿,长睫低垂轻颤,
心儿怦然,遍寻不着一丝勇气去抵抗内心对他的渴望。
轩辕闻天俊邪一笑,陡然伸出长臂捞起她纤弱堪折的腰肢,让两人身前赤裸
的肌肤彼此熨烫着,用身体的温度感受存在。
他俯首用直挺的鼻梁轻厮着她红晕的粉颊,嗓音低沉,道:「朕,将拥有一
个天底下最美的男宠!」
还来不及解读他话中的含意,姬绛雪只感觉到一阵颠晃,身子腾了空,她一
条匀净的腿被抬了起来,猛一抽息,怒火偾张的阳龙已经强硬地抵住她水蜜满溢
的花穴儿口,剎那间猛贯而入。
天!姬绛雪水眸顿时圆睁,小手推抵着他蛮横的入侵,火烫男欲寸寸噬进。
「好痛……别进哪……痛!」
撕扯、灼热!她的下身彷佛遭到了他的蓄意焚毁似的,亢奋的火龙窜花心深
处,仅只沉蛰了半晌,他虎腰便猛然挺进,开始在她细薄柔嫩的花甬之间肆虐了
起来!
「嗯啊……不、不要……放我下来……」她无助地低咛,悬空的身子随着他
的进犯而颠晃不已,她一边修细的玉腿被抬高了起来,花穴儿因为肌肉的拉扯更
显紧窒,几乎是困难地吞吐着他偾张的欲龙。
轩辕闻天高捧起她圆俏的臀,就像抱个黏人的奶娃儿似的,让她一双纤臂紧
圈住他的颈项,被迫张开的双腿环绕住他雄健的虎腰,大掌狠狠地一按,两人交
合的淫浪私处再度欢爱捣弄了起来。
「啊……啊啊……」
姬绛雪火红的小脸伏埋在他结实宽阔的肩颈上,小手死命地抱住他的脖子,
双腿夹合在他的腰际,他一次次的进犯都直直深抵到她血嫩敏感的花壶狭心儿,
不停地引起她娇呼战栗。
泛着滑腻幽香的蜜液不断地从两人茍合的私处涌出,那彷佛是他龙欲激捣她
花径所撩擦出来的火热余焰;她一头乌柔的青丝披泄,随着他们的交欢遽动而摇
曳生浪。
「雪儿……朕的小雪儿。」他嗓音嘶哑地轻唤,爱煞了被她攀附依靠的滋味,
小心而且脆弱,胯间的欲火在她的花穴儿里满贯而入。
姬绛雪神情怯怜地把小脸藏在他的颈窝,嗅闻着他纯男性的香麝气息,频频
不支地低嘤出声,小腹根穴儿不断涌出酸软的热潮。如逐渐升高的浪潮般,一阵
阵地酥麻了她的腰脊,渐而迅速地泛过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血流,张开她肌肤上每
一处毛孔,暖热了她的四肢百骸。
天!她的身体彷佛就要溃决,犹如矢箭紧紧地被绷在弦上,一触即发,她逐
渐按捺不了满涌而出的火热。
她紧咬了牙,花穴儿因他的侵犯而绽放艳,足以摧灭她所有理智的强烈快感
不断地在体内升高、再升高︱︱
不︱︱
一瞬间,她近乎痛苦地皱起眉心,眸底噙着晶莹的泪光,无以名状的汹涌热
潮猖狂地掳获了她,差点教她喘不过气,胸口热胀,浓郁的快感在她的小腹深处
融化开来,她蜷着小手,紧捉住她雄健的肩背,嘤嘤低泣,「不……啊啊……皇
上……不……」
轩辕闻天神情怜柔,与她轻轻地交首厮磨着,在他的腰间也同样累堆着亟欲
释放的快感,彷佛濒临爆发的火焰,不断地捣弄着她细嫩的娇穴儿,那接近崩溃
吐焰的一线之隔,薄弱得可怜。
猛然,他扶起她的纤腰,快速而深入地在她的花唇间进出抽送,不顾她讨饶
的脆弱娇呼,霎时,他浑身泛过一阵战栗,一道炽热的火焰强而有力地从他的双
股之间涌出,急窜过他昂挺的男欲,他按住她俏挺的臀,恶意地在她的花壶深处
释放一道道如灼流般的焰液。
「啊啊……」姬绛雪皱起小脸,神情痛苦地咬牙,一瞬间,她彷佛窥见了死
亡的殿堂,它用黑暗甜美的快乐引诱她走进充满危险的境地,心甘情愿地成为它
的俘虏。
轩辕闻天将余焰未尽的阳龙深埋在她花窒之内,紧拥住她轻颤不已的娇躯,
神情缱绻,过了久久,才抽身而出,释放了她。
失去了他强健的扶抱,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残破的绢料上,在她的双腿之间
缓慢地涌出他射在她花心深处的欲流,是她多心了吗?她小腹之间彷佛被人烙印
了一样,泛过一阵不似真确的灼热,挥之不去。
「张锦的死,与妳有关吧!」轩辕闻天随手拢起身上零乱的龙袍,俯眸淡觑
了她一眼。
猛然,姬绛雪心跳漏了一拍,沉静了半晌,才开口幽幽地说道:「没错!我
暗中教人换了辰砂所做的蜡烛,那是做水银的材料,其中含有毒性,会让人身体
虚弱,最后将难逃一死……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能看穿我的一举一动?让我无
所遁形呢?」
她柔弱无力地瘫坐在一地碎衣之,揪紧了朱色的袍服,气息娇虚,抬起小脸
瞅望着高高在上的他。
「朕长年以来,身边都跟着一名叫做任豫的护卫。朕问妳,从妳到朕身旁的
那一天起,妳可曾见过他?」
轩辕闻天恬淡一笑,豪飒地系好锦黄腰带,转身走到礼桌畔,拿起桌上箱盒
中的一叠书簿,缓缓回头,挑眉笑觑着她乍然醒解的惊异神情,忍不住怜爱盈心。
「你︱︱」是了!她一直听说轩辕闻天身旁有一名身手厉害的武功能人,可
是她从来没见过那个人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她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中,丝毫逃脱不了!
轩辕闻天坦然地迎视她指控的目光,将手里的一叠书簿丢到桌上,道:「这
是朕前些日子传调的朝事宗鉴,这十年来,朝中的生杀赏罚其中皆详尽地被记载
着,当年姬文生因贪赈谋反被诛九族,朕那时身为太子,却一直对他印象深刻。
雪儿,妳长得像他,美得教人过目难忘。」
「我爹没有罪!他是被人谋害的!他不是镇王爷的走狗,那笔钜额的金银财
宝,也是被那些人谋吞的!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才正要缉拿他们之时,就已经被
私底下冤枉,罪及九族吧!
「而且,你说得没错,我爹既俊美又温柔,所以娘才会这么爱爹。十年前,
我和娘被福琅叔叔乘乱救出,遮遮避避地逃到荒山里躲起来,一步也不敢踏出那
里。」
她的神情邈远,彷佛沉浸在十年前哀绝人寰的回忆之中,不能忘怀,语气幽
幽地接着说道:「我就这么亲眼看着娘因思念爹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一头青
丝尽转成苍苍白发,她恨那些害了爹的坏人!所以,她要我进宫想办法替爹报仇
雪恨,她说,我的容貌像爹,心……却像她!」
看着她凄楚的容颜,他的心彷佛被人用利针螫疼了。「放心吧!朕不会拆穿
妳的身分。一直以来,朕就怀疑当年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简单,现在,朕擢升妳
为大内都总管一职,再赐妳统领锦衣卫,全权授妳调查当年镇王爷的叛党余逆,
以就正法。」
轩辕闻天忽然觉得可笑。好不容易他才亲手废了深恶痛绝的厂卫制度,如今
不知为她发了什么癫狂的心,竟让它有机会再次猖獗?
「你不怕吗?我不会错放任何一个曾经涉嫌谋害我爹的人,你难道不怕我指
挥锦衣卫去杀害我的仇人吗?」
他笑瞅着她认真的小脸,随性不羁地往檀桌旁的椅子一坐,淡声道:「仇人?
朕当年明知其中必有冤情,却不彻底调查,难道,朕将会是妳最后要对付的人啰?」
「如果,我说是呢?」姬绛雪扬起瞳眸,挑衅地看着他。
闻言,他邪恶一笑,并不响应她的刻意挑衅,朝她伸出手,笑道:「过来,
既然朕已经给了妳想要的东西,换妳给朕一些奖赏吧!」
起初,姬绛雪愣了一愣,缓缓地爬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冷不防地被他拉坐
在长腿之上,她惊呼了声,摇头笑道:「你……真是我见过第一个向女人争宠的
皇帝,而且,我能给你什么?别忘了,除了仇恨,我一无所有。」
「笑一个,就已经能哄朕开心了。」他托起她小巧的下颔,邪恶却温柔地笑
觑着她。
姬绛雪低着头,扬睫回视他的脸庞,心中忐忑不安,小脸绯红,心儿燥热,
突如其来的沉寂笼罩两人,忽地,她幽幽地勾起了瑰红的唇角,朝他绽放一抹孩
子气的笑容,天真而且无害︱︱
「不,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要杀你。」
***
「老爷、老爷!不好了……」
「大胆!你们干什么?就这样闯进来,知不知道我们老爷在宫里是什么样的
人物……」
「爹!爹……你们要把我爹带倒哪里去?放开我爹︱︱」
「孩子,别莽撞,爹跟他们去去就回来了!他们是锦衣卫,眼下朝廷没人敢
得罪他们。报应……这全是报应啊!」
「可是,爹︱︱」
***
「马大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是皇上得旨意,和总管下的命令,要咱们请马大人进宫去坐坐,他老人
家有些话想问您!」奏事处首领太监高举手里的圣旨,阴恻恻地笑望着马雍惊惧
不已的胖脸,有恃无恐。
「我、我……我要亲自见皇上一面,你们这些宦官算什么东西?等我面圣让
皇上知道你们的胡作非为,好好惩治你们一下!」马雍心底清楚,要是自己乖乖
随他们进宫,是绝对见不到皇上的。
「废话少说!来人,拿住!」首领太监手臂一扬,往后退去,就见侍卫如潮
水般拥上,不到片刻,便教马雍束手就擒。
***
风云变色,草木皆兵。
虽然轩辕闻天一直以来问政的作风强悍,纪律分明,然而,这样雷厉风行的
态度却是一点儿都不妨碍和融的风气,反而让天下子民们得以安居乐业,老有所
终,幼有所养。
他亲手缔造了太平盛世,但是,强盛的武功治世似乎令他骄傲了起来。人们
传言他宠信和禧,任他胡作非为,此时朝廷之中人人自危,生恐这波如瘟疫般的
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暗地里,大臣们接连着被锦衣卫带走,追查当年镇王爷起兵叛乱一事,每个
人都在猜想,这会不会只是和禧要乘机作乱。
然而,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些日子以来,有人失踪,更甚至于有人在家中死得离奇,像是生了怪病,
查不出真正的死因;宫里的行刑室每天都有新人被带进去,能否出得来,就全仗
姬绛雪一时的心情。
「和总管,属下已经替您将马大人带到了。」几名锦衣卫强行押着一名年近
四十的中年人走进行刑室,其中一人朝姬绛雪恭谨地说道。
「嗯,先把他跟那些人关在一起吧!记住,下手的时候留情一点,别教人家
以为咱们失了待客之道,听见了吗?」
「是!」
「和总管,我马雍生平与人井水不犯河水,求您就好心饶过我吧!和总管,
和总管︱︱」
听着求饶声逐渐远去,姬绛雪冷媚一笑,扬手要其它人退下去干活儿。墙上
火把的光焰照亮了行刑室里的幽暗角落,她眸底敛着一丝火灼似的仇恨,任由强
烈的恨意如潮水般掩没了自己。
忽然,耳际传来男人的惨叫声音,她不禁想起她的手下是如何对待那些被逮
的大臣们,一阵没来由的难过袭击她的心房,泛起了她难以招架的痛楚。
不!别想……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去想的……
仇……她要报仇呀!
她遏止了心头一涌而上的罪恶感,心跳得慌乱,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轩辕
闻天温暖的胸膛。
突然,她咬紧了嫩唇,倔强地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她就像个孩子般急切地
站起身,欲往养心殿飞奔而去。
猛然一推开沉重的牢门,冷风飕飕迎面而来,雪花纷飞,吹起她单薄的袖袍,
就像一双迎风飞舞的翅膀;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蝴蝶般,急着寻求温暖的
庇护。
她想念他,想见他……
***
近午时分,几位大臣们联袂求见轩辕闻天,寒冷的大雪丝毫阻止不了他们面
圣的决心,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心情无不紧张惶惶不可终日,
亟欲一吐为快,而入殿之时,发现和禧并没有随侍帝侧,教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
口气。
「启禀皇上,昨儿夜里又有一位大人失踪,臣等恳请皇上明察!」一名大臣
衔首上奏,神情凝肃。
「嗯,朕知道,你退下吧!」轩辕闻天漫不经心地冷哼了声,摆了摆手要他
们统统退下。
「不!皇上,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太监和禧恶贯满盈、虐杀大臣,臣等
以为……」
「以为如何?」轩辕闻天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侧眸淡觑了他一眼,阴魅地
笑道:「和禧是朕的人,朕要怎么办,心里自然有数。退下吧!」
「皇上?」众人惊叫。
料不到呀!他们万万料不到轩辕闻天口里的和禧,并不是个真正的宫人,而
是他倾尽心思、万般溺爱的女人。
见他们犹不死心,轩辕闻天不耐烦地指着其中一名官员,问道:「朕问你,
你做官入朝几年?」
「回皇上,将届四年了!」
「那你就放心吧!只消不犯大错,要算帐也轮不到你的。这些年朕让你们都
过得太安逸了!慌得好,朕就要你们慌着做事、慌着小心。做官的人过得太安乐,
非天下百姓之福,知道吗?」说完,他冷厉地瞥了他们一眼。
「是,臣等明白!」罪臣拱手齐声应答,见轩辕闻天的脸色冷然,知道不该
再贸然上奏,纷纷自动告退。
就在他们退出殿门口之时,巧遇飞奔而来的和禧,他们注视他的眼光彷如见
到蛇蝎般,气氛尴尬微妙。在他们的眼中,和禧是个十恶不赦的太监,然而,却
也在他回眸反觑他们的同时,被他那一股清艳灵妙的气息给震慑了!
「几位大人在这种风雪天依旧勤心政事,真教和禧敬佩不已啊!」姬绛雪嗓
音轻柔,朝他们颔首致意。
「不敢当。」方才衔首发言的大臣扯开一抹牵强的笑容,心头危疑,「时候
不早,和总管,咱们告辞了!」
「各位大人慢走。」姬绛雪扬手恭送,语气轻妙。
看着神色畏惧的大臣们逐渐走远,姬绛雪不禁泛起一抹冷笑,这时,她的身
后传来一声男性的笑吭声,伴着轻唤,「进来。」
闻声,她侧首望向殿门之内,发现轩辕闻天昂立在殿央,深邃的眸光瞬也不
瞬地瞅望着她,神情高深莫测,他的眸光就像两把锐刀般,彷佛能够轻易穿透她
的心房。
「进来,过来朕这里,别站在外头挨冻了。」轩辕闻天望着她,怜爱一笑,
伸手迎向站在风雪中纷飞中的她。
不!
就在刚才,她还极渴望着想见他,然而,却在真正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
心退却了,害怕……她怕极了在他的怀里堕落,难以自拔!
错了!她怎么能够一碰到软弱的时候,就想起了他?
天!她长久以来的坚强防卫,似乎就要毁灭在他无边无际的溺爱里,不……
「不……」她苍白的双颊被冷风吹得红扑,形成一种脆弱堪折的美艳气息,
看着他邪气的笑脸,缓缓摇首,心慌意乱。
她迟疑了半晌,后退了两步,冷不防地,她飞快转身,从他的视线中远远逃
开,再度投入风飞满天的冰雪之中。
轩辕闻天没有试图阻止她的离去,高大伟岸的身影独立在殿中央,一动也不
动,望着她逃开的背影,深眸敛着深思。
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幽幽地,他迷人的薄唇扬起一道柔魅的笑,如
涟漪般泛漾开来……
第八章
「和总管,这是咱们宫大人一点小小的心意,望请笑纳。」
「这是咱们家大人的一点心意,和总管,这关系着郑州百姓的福稷,请您高
抬贵手帮个忙,让皇上可以快点批览这本奏折吧!」
「和总管……」
差人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傍晚,待来人全都散去之后,姬绛雪不耐烦地
扬了扬手,遣人收拾,「小纪子,把这些东西收下去,省得碍眼。」
「和禧,既然你不喜欢这些珍玩古物,干脆就别收了吧!都快要堆满好几间
房了!」在姬绛雪的特许下,他仍然以好友的身分,直呼她在宫里的名字,并且
被指派到她身旁伺候。
「谁说我不喜欢?我不但喜欢,而且我要的不止是这一点玩意儿!」她站起
身来,妩媚地笑了,随手拈高一只水晶觥,透着烛光,端瞧着它透明无瑕的杯身,
轻声道:「他对我太好了!有时候,我恨不能……恨不能坏进骨子里去,看他能
否恨我,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白天里,从轩辕闻天眼前逃开的慌乱景象依旧不断地浮现她眼前,一反往常
地,他没有追随而上,甚至于没有派人来传唤她!
他忽如其来的改变,置之不闻的对待,除了最初时松了口气,她对他竟开始
有了期待,矛盾的心情早已经分不清就究竟是喜、抑或是悲!
「和禧,你真是奇怪,谁都巴不得被皇上喜欢,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教老天爷听见了,只怕要怪罪你了!」
「是吗?」她笑着耸了耸肩,凝视着手里剔透无瑕的水晶觥,似乎心里想到
了什么,嫣然一笑。
轩辕闻天知道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却故意视而不见,有时候,她会觉得气
恼,就偏偏想要惹怒他;她或许是全天底下对他最不忠诚的臣子了!然而,她总
是在他苦笑的眼眸中,看到了极度的溺爱。
他,她的男人呵……
望着姬绛雪纤柔的侧影,小纪子不禁瞧痴了。是他多心了吗?似乎从上回皇
帝亲子验净之后,他就觉得和禧变得更美了,以前的和禧虽然灵秀漂亮,却总是
像颗青涩的果实般,少了几分味道;如今,逐日成熟的清艳气息,已经淡淡地透
出日后将倾倒众生的绝代风华,教人目眩不已。
这时,门外奔进一名小太监,他手里托着一只锦盘,覆着朱红色的盖布,垂
首禀道:「和总管,荣华宫的李贵人派人送来两只绵白玉狮,说是要给总管的见
面礼,还请总管能在皇上面前,替她多美言几句。」
姬绛雪走到小太监身前,青葱素手掀起红盖布,脸色沉谲,唇边隐泛着一抹
柔冷的笑意,「李贵人?就是那个相爷李朝显的女儿吗?」
「是呀!和禧,你没听说吗?皇太后非常喜欢她这个后生晚辈,后宫里头传
出消息,若无意外,她极有可能成为新任皇后。」小纪子不知内情,毫无心防地
说道。
「是吗?」闻言,姬绛雪忽觉心口一闷,阵阵翻腾了起来,她瞇细了水眸,
冷觑着锦托上两只栩栩如生的白玉狮,陡然,她像是不经意地松放了手里的水晶
觥,剔透的杯身翻转流光,落地应声而碎。
休想!那个女人这辈子休想成为轩辕闻天的皇后!凭她是李朝显的女儿,光
是这一点,她就永远都别想遂心如意,攀上后位!
在旁的两人莫不被水晶破碎的刺耳声吓了一跳,然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那价值连城的宝物化成了一地碎片。
「小纪子,你知道这世上最毒的东西是什么吗?」她唇边泛起柔艳的冷笑,
拋一句漫无边际的话语。
小纪子认真地想了半天,才木讷地摇头道:「我不知道,和禧,那到底是什
么东西?」
姬绛雪却不回答他的反问,转身步入内厅,纤手捂唇轻打了个呵欠,淡然笑
道:「你们出去吧!我想歇下了!」
随着身后迟疑离去的脚步声,姬绛雪没有回头,不想教他们窥见她苍白的脸
色,她的心太沉,想到轩辕闻天后宫妻妾成群,她一颗心就不由得荡到谷底,快
活不起来。
就像心底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她心头涩然,沉痛得教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笑呀!就算她得到了这世上权力最大的男人扶持宠爱,却也就只能是个名不正、
言不顺的佞臣、男宠,活在复仇的阴影之下,茍延残喘。
心底深深地明白,一个罪臣之女,就连想活都已经是奢望了,更何况……她
不禁苦笑,蹙起精致的眉心,漫不经心地解开外裳,躺上了暖炕,失神地望着烛
台上幽灿的灯火,镇夜怀着胸口煎熬似的热痛。
辗转,难眠。
***
初上三更,夜色渐沈,姬绛雪犹未入睡,窗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引
起了她的注意。
就在下一瞬间,轩辕闻天彷佛恶贼般,动作灵迅地从窗口夜袭而入,他邪气
的眼眸绽着温柔的笑意,高大的身影一跃而下,飘然走到了暖炕边,俯瞰着躺卧
在炕上的她,半声不吭。
「你……」
她侧抬起小脸瞅望着他背光而立的轩昂翦影,愣了一愣,试探地伸手握住了
他垂摆在身侧的大掌。
一瞬间,盈握的温热,粗糙的实感,在经过了一夜难熬的焦躁之后,终于让
她遏止不了心窝的暖和,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滚落颊边,咬着嫩唇,低嘤了起
来。
「怎么不睡,反倒哭了?」他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轻轻地揉抚着她手心的
嫩肤,他询问的嗓音低沉,敛眸凝视着她哭泣的泪颜,心里一阵阵不舒坦,泛起
了针螫似的疼痛。
「这泪是被你给惹出来的,是你……你不来,我就不会哭了!」姬绛雪近乎
无理的指控,然而,这却也是事实。
只是,她不想承认另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再不来,她也将会哭泣,但那将不
是掺揉淡淡喜悦的哭泣,而是纯粹被弃的凄然哀绝。
闻言,他不由得苦笑,轻叹了口气,低语道:「朕想妳,不能不来;小雪儿,
朕就像着了妳的魔似的,不能不来。」
话声一落,他还等不及她反应过来,高大的阴影便覆上了她,铁掌探入了她
如云般的青丝间,捧起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住了她绛红的双唇。
「唔……」
被灯火染红的黑暗如鬼魅一般,在两人的四周徘徊不去,她纤细的身躯被他
霸道地搂起,贴靠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他蛮横地撩乱了她一头青丝,雪白的
单衣敞露春色,随着她弓起的曲线而微现出两颗敏感绷翘的乳尖儿,黑暗之中,
犹如两躲渴待慰藉的晚熟樱蕊。
她的心房乍热,耳边缭绕着他沉嗄的喘息,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强烈渴
望,忽地,一抹柔艳的微笑,毫无预期地轻泛上了她的颊。
他强健的臂掌探入了锦被之中,掺透入了一丝空气中挟带的冷意,惹起了她
一阵战栗。
随即,恰如了她暧昧的心思,他长指滑进了她的双腿之间,揉按着她裤底幽
艳的谷壑,不消片刻,就染出了一指的私香欲味儿,略湿。
她的呼吸低促,响应着他逗弄的唇舌,浑身盈满了躁热的气息,她微瞇着一
双水眸,偷觑的他棱线分明的俊美侧影,不由自主地伸出纤臂,环住他伟岸健阔
的胸膛,任由黑暗飘散着情欲的蛊惑味道,侵袭她一身,不再顽固抵抗,顺服他
的霸道占有。
他,她的男人呵……
***
相爷府中。
「相爷,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和禧……长得很像一个人吗?」经过这些日子的
细心观察,施世郎心里的不安逐渐升高。
「不可能!这应该只是个巧合而已,姬文生九族六十余口人全都已经被斩首
示众,施大人,你可别再瞎说,净吓老夫不安!」李朝显矢口截断施世郎的猜测,
生气底横了他一眼。
「好、好吧!只是皇上最近似乎不再提起那名姬姓的神秘女子了,这也好,
我这颗项上人头勉强保住了!相爷,咱们要不要乘着机会,去向皇太后进言,求
她钦点相爷千金李贵人为后?」
闻言,李朝显称许地笑了,「老夫也有此打算。太后从以前就很喜欢小女,
常常召她进宫陪侍,只不过皇上那里一直没有动静。在宫里,咱们还是要勤着笼
络和禧,否则真当上了皇后,没生下龙子,心里还是不踏实啊!」
「说得是,相爷,咱们改明儿就进宫去吧!」施世郎急忙邀约,心想事成之
后,在宫里有个硬靠山,或许就不用如此害怕了。
「老夫不宜出面,施大人,你明天进宫面见太后,事成之后,老夫不会亏待
你的!」
最近,彻查当年镇王爷谋反一事,将两人莫不心惊胆战,他们只想赶快利用
联姻攀上权势,脱离破在眉睫危险处境。
***
「太后,臣以为应该早日替皇上选纳皇后,掌管后宫,如此一来,多少可以
分散皇上对和禧的宠爱,遏止那宦官在宫里喧嚣尘上的气焰;再来,新后可以稳
定皇上的心性,这不可不谓天下百姓之福呀!」
这些日子以来,皇太后的昭阳宫里比往常热闹了好几倍,大臣们多数都是来
请动皇太后充当说客,为万民之福去劝谏轩辕闻天,提及策立新后之事,今儿个
已经不是头一遭了。
皇太后端坐在交椅上,品着香茗,听着施世郎滔滔不绝的奏论,笑而不语,
神情慈祥可亲,似有深思。
「太后︱︱」大臣们见上位毫无响应,欲再进言。
「好吧!要钦天监挑个吉日,奏请皇上,虽然他贵为帝王至尊,但还是希望
纳后让他定心,去吧!我这个做母后的话,他或许还会听进几句。」皇太后缓吹
着杯中袅袅水烟,不禁想起三年前在她寿宴中出现的那一名花脸小宫人,记得他
的名字就叫做和禧吧!
真要追究起来,那和禧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当初若非她忽然发了急病,
让闻天分了心神,她不禁暗想,他宠爱和禧的放肆行为,很可能从三年前他初见
和禧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了。
真是……冤孽!
***
心,沉哪!
一阵没由来的疼痛沈淀心房,姬绛雪总觉得一口气就要透不过来,她站在午
门壮观雄伟的城台上,放眼遥望一片深宫重阁,隔着蜿蜒的金水河,紫禁之巅就
近在她的眼前,向她宣赫着它的辉煌神圣、不可侵犯。
沉哪!她皱起精致的眉心,纤手按着躺置在她胸口的养心珠,厘不清心中那
沈如铁石般的哽咽由何而来。
三天前,皇太后听说了轩辕闻天溺爱男宠一事,忽然降下懿旨,钦选李贵人
为后,经过钦天监选择了良辰吉日,认为十二月举行大婚最吉。然而,此事呈表
奏请多日,却迟迟不见轩辕闻天给予任何响应,他一贯冷淡的态度,似乎不关己
事。
她想开口问他,却总是在话欲出喉的时候逞强了起来,刻意伪装冷漠,彷佛
她从未在意过他纳后之事。
他,竟也就真的一句话都不提!
天!他可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窒息了呀!满满的疑问不断地在她的心
头浮涌而上,她呢?对他而言,她究竟是算什么?
难道,她的存在仅只是一个……男宠?那么,他的宠爱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兴
起,迟早会消失在他对她失去了兴致之时?
一瞬间,姬绛雪眸底噙起两泓近似泪光的灿亮,幽幽地笑了起来,心却是沉
到谷底,承受不起方才那霎时在她心里产生的猛然觉悟!
不︱︱
她竟连心……都给赔上了呀!
她爱他!她爱上了轩辕闻天!或许,早在许久以前,在海棠落花缤纷,犹如
艳丽绛雪的景致中,他霸道地拥她入怀,笑说她天真的那一剎那间,她的心,很
可能就已经沦陷了!
所以,她为了他而窃喜微笑,不仅只是因为她得意于自己的计谋成功,顺利
地接近了他,并且搏取了他的恩宠!而是因为她已爱上了他,不自觉地在乎起他
的目光,和他近乎纵容的怜爱……那是爱,她自以为!
然而,她为了他哭,却仅仅只是为了心底几近绝望的妒嫉;就算她真的获得
世上全力最大的男人怜宠护持,却也是终她一生也不可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天真哪……他是第一个说她天真的男人……
***
风雪满楼,天色黯沉得特别快,离初更尚且还有一段时间,阴霾的天色却已
经收束成一抹绛紫色的光晕,淡淡地斜映在西方的天边,只怕再过不了片刻,就
要尽数褪成一望无垠的黑夜。
养心殿中,幽红辉煌的宫灯形成一条甬道,四周起了温暖的金色火炉,盛着
烧得火红的无烟热炭,抵御着殿外侵逼的严寒。
太监、宫女们正忙着准备晚膳,他们的动作俐落迅速,丝毫不惊动坐在殿内
批阅奏章的轩辕闻天,在他的身边陪侍着身影清丽灵秀的姬绛雪,她一手拈提着
袖袂,为他研磨朱墨。
这时,一名太监从殿外走进,他的手里端了一只银盘,无声地走到内殿,在
御案之前跪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打扰引起了轩辕闻天的注意,他冷冷地抬起魅眸,看见太监手里
端着的银盘,眉心不禁一拧。
姬绛雪眼波流转,笑觑了一眼他近似不悦的神情,放下手里的墨笔,款步走
下台阶,伸手接过太监手里的银盘,转身走回他的侧旁,盈盈笑语道:「皇上,
不知今晚要宠幸哪位妃子?」
轩辕闻天面无表情地瞥向银盘,盘中净是各色的象牙签牌,代表着他后宫中
成群的妃嫔,他抬起眸,望着她盈笑的俏颜,沉声苦笑道:「妳这是跟朕玩什么
把戏?和禧。」
「这是敬事房例行的规矩,我只不过代劳而已。皇上,你已经很久没有临幸
妃子了,虽说纵欲过度不好,但可千万别逞强,憋坏了龙体呀!」姬绛雪直勾勾
地瞅着他深邃的黑眸,试图窥觑他心中的想法。
闻言,轩辕闻天不怒反笑,随手打翻她手里的银盘,各色的象牙签牌散落一
地,他蓦然站起身来,往外殿走去,语带邪恶的笑意道:「你们全部都退下!今
晚朕要彻夜办公,除了和禧留守,谁也不许留下!」
「皇上……」姬绛雪被他打翻银盘的举动吓了一跳,凝视着他高大的背影,
似有不解地轻唤。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气呕他吗?
谁教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满怀疑问视而不见?难道他就一心悬着纳后之
事,不再理睬她了吗?
轩辕闻天看着下人纷纷告退离去,养心殿内为之一空,他缓缓回首抬眸,笑
望着殿阶上一缕纤影,勾起一抹阴邪俊美的笑容,冷笑轻哼了声,道:「真是聪
明的小雪儿,竟然知道朕正隐忍着呢!所以,妳才会想要提醒朕,有多久没抱妳
了吗?」
「不……我、我没有!」她红着小脸,矢口否认。这……这男人!他怎能这
样轻而易举反驳她的嘲弄呢?
是了!这几天她竭尽所能地躲避他,总是再也无法假装冷漠不在意之时,转
身逃离他;或许,她说错了!真正视而不见的人……是她!
「有,妳该死的有!」
柔冷的话音未落,他如灵禽般的迅猛身影眨眼间已经飘掠至她面前,恍如魅
影般笼罩住她弱质的纤影,健臂紧箝住她如柳的腰肢,敛眸俯瞰她满是倔强的容
颜,饶富兴味地笑道:「怎么?想惹朕生气吗?」
「不,谁敢气你呀!」她别开羞红的俏颜,偎在他的怀里,低声娇嗔,心中
不禁一甜。
「妳就敢!朕的爱娃,妳怎么又瘦了?妳难道想逼朕再把妳扣留在身边,一
步也不准妳离开吗?」他神色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不,最近……胃口差了些,吃不下。」她心中有太多事情要牵挂,想着、
念着他纳后的事情,心里就一阵难过。
「找过太医了吗?」他却不听她的借口,一双健臂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发
现他的小人儿比想象中更会逃避现实。
「用不着,我的医术比他们厉害多了!」她扬起水眸,忍不住提醒他;关于
她曾经替太医开过药方的事情,她还没跟他说过呢!
「是吗?那就吃些东西,朕才准放妳走,否则休想!」他松开怀抱,牵起她
葱素的柔荑,走到摆满美食的八仙桌旁。
「不,总觉的这些味道闻起来挺难受的,我不吃,胸口胀胀的,怕吃了会吐
……怎么?你瞧我的眼神怪怪的,我真的没病,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嘛!」
她不解地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脸色诡谲暧昧。
「好,吃不下就别吃了!雪儿,朕记得今天已经是初九了,朕想要妳,行吗?」
若他没记错,这两天应该是她葵水要结束前的末两日了!她总是抗拒在这种不干
净的日子里与他欢爱。
所以,这些日子他没有抱她,与她疏远距离,只是因为他在等待她葵水的结
束。不接近她,是怕自己按捺不了对她身子的强烈渴望!他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那一点小小的不方便。
「今天真的好奇怪,这种事情……你从来不问我的呀!而且,也找不出拒绝
你的理由。我可以留下,只是,依照以往的规矩,你要先把其它人都支开,谁也
不许留在这里守更……你怎么了?」
他唇边扬起一抹笑痕,邪恶而且温柔,一双大掌捧起她精致美丽的小脸,怜
爱地啄吻着她嫩红的小嘴儿,低语道:「如果妳再不自己诊断发现的话,朕就要
召太医,因为,朕要亲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妳有身孕的消息。小雪儿,妳想在妳
肚子里可不可能已经有咱们的骨肉了?」
闻言,姬绛雪望着他微笑的脸庞,想起了这个可能性,不禁愣了一愣,忽然,
她的身子竟为之冰冷,指尖轻颤了起来。可能吗?她……可能已经怀了他的骨血
了吗?
究竟,她应该是期待欣喜,抑或是害怕?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在她知道
自己爱上了他之后,再追加一个更摧魂的打击?
她抬眸凝视着他满是溺爱温柔的阴美脸庞,苦涩地笑了,心底不禁黯然。倘
若,她真有了身孕,也绝对不可能会是件喜事,因为,他和老天爷都忘了一个残
忍且重要的事实︱︱
她,究竟只是个男宠呀!
***
「公公,你说皇上真的在里面等我?」
「是呀!娘娘,这几天皇上忙得很,只是,和总管一直在他耳边叨念着娘娘
的好,所以,皇上事情一处理完,就急着说要见妳呢!」
「真的吗?爹说得没错,还是和禧有办法,能让皇上见我,你告诉他,等见
过皇上之后,我肯定不会忘了答谢他的鼎力相助。」想到那点小馈赠,就能换来
皇帝一夜的荣宠,她心里不禁沾沾自喜。
小太监诡异一笑,哈腰抬手往里头恭请道:「娘娘,时候不早,妳可千万别
让皇赏等久了!」
「不用你说,这个我知道!」
李贵人娇贵含笑,挥手要那名带路的小太监退下,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两扇高
大的门扉,眼前几乎已经构筑起未来一片无尽的荣景繁华。
这时,姬绛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殿堂的转廊处,她冷冷地望着那位即将被策
立为后的李贵人走进门里,满怀着兴奋期待之情。
厚重的大门从里头被重重地甩上,随即传出女子尖锐的叫声,彷佛受了凌虐
般,不断地向门外求救。
「来人!有两个宫外闯进来的男人……想要、想要侵犯我……开门!来人!
啊︱︱你们不要过来!走开……」
听到门内的骚动,小太监却像没事人一样,抬头收到姬绛雪暗示的眼神,恭
谨地颔首,悄声离开。
姬绛雪唇边泛起一抹冰冷幽柔的微笑,随手轻撩了下耳畔柔细的鬓发,随即,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迎面而来的,是一群正待捉拿奸犯的侍卫,他们的动作
迅速俐落,转过殿廊,如流水般川涌过她的身旁。
她蓦然停下脚步,抬首凝望着殿廊外风雪欲来的阴霾天色,瞇起一双水眸蒙
眬的眸子,低咬着嫩唇,天真烂漫地笑了,耳畔萦回缭绕着她娘曾经说过的话,
娘说,她的容貌像爹;心,却像她。
女人心,乃天下至毒!
第九章
满城风雨!
对于即将被策立为新后的李贵人召男妓秽乱宫闱一事,流言颇多,鲜人不知,
这俨然已经成了世间百姓笑话皇室的最大丑闻。
此时,张牙舞爪的火焰,冶艳地映红了姬绛雪精致美丽的小脸,她站在金色
的火炉旁,将手里奏本逐一地丢入火堆里,看着它们缓慢地被火吞噬成黑色的灰
烬,她瑰嫩的唇瓣不禁扬起一抹甜美微笑,彷佛自得其乐。
这几天,各路大臣不断地向轩辕闻天呈上批判她的奏本,数量多得惊人,然
而,近侍们将奏本交给了她,她却故意把它们统统烧毁,她以为自己的心里会因
次好过一些,却没想到,她的心仍旧沉沉地闷着,难受极了!
「妳玩够了吗?」
蓦然,幽魅的嗓音从身后飘荡而来,姬绛雪吓了一跳,手里的奏本掉落一地,
她迅速地转过身,发现轩辕闻天就站在离她不到十步距离之外,挑起剑眉,眸光
邪凉地俯瞰娇小的她。
「我︱︱」姬绛雪蹙起眉心,直勾勾地反觑着他黑魅的瞳眸,发现他并不如
想象中生她的气。对于她所犯下的罪行,他一如以往的无动于衷!
她所能得到的,仅仅只是他眸底一闪而过的苦恼笑意,然而,这带给了她心
里更多、更深的失落感,挥之不去!
「妳在烧什么?朕很感兴趣,妳也让朕亲眼瞧瞧吧!」
轩辕闻天走到火炉旁,诡谲地朝着她一笑,冷不防地将手掌探入炽红的火焰
之中,似乎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火焰可怕的威力,拿起其中一本尚未燃烧完全的奏
本。
「不︱︱快放手!」
姬绛雪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惊讶地睁大了水眸,倒抽了几口冷息,心
口一紧,急忙上前挥掉那一本燃着余焰的奏本,泫然欲泣地握住他烫红的手掌,
低嚷道︱︱
「老天!你的手都教火给烫伤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难
道你想要罚我吗?你这样做……是故意要罚我心疼的吗?你……分明存心在罚我
呀!」
「是吗?看朕受了伤,妳真的会心疼?」他低首俯瞰她一张楚楚泪颜,烫红
的大掌反握住她的小手,沉声质问道。
姬绛雪愣了一愣,小手被他掌心散发出来的炽热温度给骇住,也同时被他的
话问怔了,她慌张地摇头,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掌握,低嚷道:「你受伤了,我先
替你上药,有话……咱们等敷完药再说吧!」
他若有深思地觑了她一眼,片刻,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黑邃的瞳眸一瞬也
不瞬地看着她慌忙地转身,奔到门旁,急唤道:「来人!拿治烫伤的药来,皇上
受伤了!」
***
「还疼吗?」
姬绛雪见轩辕闻天含笑摇头,便唤来下人,要他们撤走盛着凉水的金盆,自
己则动作轻柔地用净布拭着他浸泡过凉水的右掌,随后为他敷上一层薄匀的白玉
膏,仔细地包扎。
轩辕闻天凝觑着她认真地为他的手缠绕上雪白的布,生恐有任何一处遗漏似
的,不敢掉以轻心。
「为什么妳要做出那种事?」他低声问道,语气若有所指。想起了今天在朝
堂上大臣们的议论纷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李小蝶在宫里是留不下
去了。
闻言,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敛下长睫,任性地咬着嫩唇,不回答他的
问题,以极度的沉默作为对他的响应。
他看出了她的逃避,冉冉一笑,紧紧地瞅着她满是倔强的小脸,并不继续追
问她的答复,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彷佛是一只已经盯紧了猎物的雅兽般,邪
恶而且温柔。
姬绛雪没有抬头,却隐约地感觉到他的视线,一颗心被他瞧慌了,她匆匆地
结束了包扎,别开小脸,语气刻意地淡然道:「你心疼吗?放心吧!我在时间的
安排上非常恰当,她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如果,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你可
以不用担心她的身子是否清白,大可纳她为后,就说那不过是一场闹剧,而我就
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朕不心疼,更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她为后,只是想问妳,为什么要使出
这样的手段?朕很好奇妳的目的,伤害她于妳并没有好处。」轩辕闻天凌锐地瞇
起双眸,直勾勾地觑着她。
「我的目的吗?」她自嘲一笑,站起身来,侧首撩了撩耳畔细柔的发,步履
缓慢地走到门边,就在离去之际,她回首昂起小脸,像个孩子般绽放无邪的笑靥,
轻声道:「后,帝妻!」
闻言,轩辕闻天蹙起眉心,一丝诧喜忽地掠过他的心头。望着她翩然离去的
背影,他心底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在嫉妒!
老天!他绝口不提纳后之事,是因为他根本不将那件事情放在眼底,只要他
一声令下,尊贵的皇后一夕之间也会成为庶人。
但是,她在乎!她的确在乎他!一思及此,轩辕闻天唇畔不由得勾起一抹诡
柔的微笑。
他没想到她竟然因他而产生了不安,甚至于妒恨,这样的事实,足以引起他
潜藏在心底最激动、最深沉的狂烈情感。
此际,他脑海浮起了她转身离去时含着嗔怨的倔强笑颜,教他不禁宠怜盈心,
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在怀里,狠狠地爱她!
一丝诡邪的精采闪过眸底,轩辕闻天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喝唤道:「来人,
替朕准备文房四宝!」
***
「罪妇李小蝶,涉嫌私通宫外男子,意图秽乱宫闱,但姑念在初犯,罪不致
死,特将李小蝶贬为庶人,即日剃发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以省悔忏,钦此!」
姬绛雪听着手下宣读圣旨,神色冷淡地觑着眼前神情憔悴的李小蝶,突然间,
她心底觉得失落而且罪恶。
轩辕闻天说得没错,伤害李小蝶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然而,她却是
狠心地剥夺了原本属于李小蝶的一世荣华富贵,将她放逐在不贞的阴影之下,长
伴青灯古佛。
「来人,把她带走!」
既然,她为了复仇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么李小蝶身为罪魁祸首的女儿,
怎么能置身事外?姬绛雪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冷冷地笑了,心却是
沉痛万分。
闻言,李小蝶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地摇头,激动地叫嚷道:「不!我没有…
…我是被陷害的!和禧……是你!是你陷我不贞……还我清白来!我要你还我清
白来︱︱」
她一古脑儿地冲上前去,揪住姬绛雪胸前的衣襟,神情几近疯狂,「和禧,
你为什么要害我?让我见皇上,我要他杀了你,我是他的皇后,我要他马上杀了
你……」
姬绛雪一动也不动,毫不反抗地任她纠缠。
「李小蝶,不得无礼,快放开和总管!」一旁的护卫赶忙上前,迅速而且俐
落地把她从姬绛雪的身前撵开。
李小蝶依旧死命地捉住姬绛雪的衣裳,突然,她彷佛惊觉了什么,突地抽回
手,瞪大了双眼,「你……妳……妳和他……恶魔!妳是个魔鬼!妳会有报应的!
上天会罚你们……上天会罚你们,妳和他不会有好下场……会有报应的……你们
会有报应的!」
她诅咒的话语,就像一支支喂了毒液般的利针,螫得姬绛雪的心剧痛紧揪,
彷佛随时都会死绝般,喘不过气来,她猛然扬起手臂,小脸苍白的冷喝道:「你
们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她带下去!」
「是!」
姬绛雪逃避地转过身,不想瞧见李小蝶那张愤恨指责的容颜,心底的罪恶失
落,教她难过得快哭了。她想和轩辕闻天一起活到老,与他共度白首,她心底明
白这或许市天底下最奢侈的渴望,但她仍旧不愿听见有人诅咒她的爱,那是一种
对她而言最残忍的否定,这样的惩罚比死更痛苦!
「妳骗得了世人,骗不了我!妳是鬼!天底下最丑恶的鬼!上天会给妳报应
……会给妳报应的︱︱」
听着尖锐的诅咒声渐远渐悄,姬绛雪咬着嫩唇,闷不吭声,一颗冰莹的泪珠
从她的颊边潸然滑落……
***
「不可能!不可能!老夫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朝显连夜被召入宫,心情慌乱,听到自己的女儿被罚出家,不禁大惊,他
看着和禧那一张绝美熟悉的脸蛋,心颤不已。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姬绛雪冷冷一笑,高举起手里的圣旨,语气诡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十年前你逃过了一劫,今日的你终将伏诛正法!」
「老夫记得姬文生没有儿子,他只有一个女儿!」李朝显老沉地瞇起双眼,
不屑地一笑,「是妳吧!那又如何?妳能拿我怎样!别白费心机了,妳没有证据
判我的罪,妳找不到的!」
「你真聪明。没证据是吗?出来吧!」姬绛雪纤手扬起,随即就有一个男人
从重重包围的锦衣卫队中走出,正是神情灰败的施世郎。
「李相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你应当听过吧!我也不过就是保他不
死,他就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他说你不仅是叛徒之一,更甚至是教
唆镇王爷起兵的主谋,不是吗?」
「施世郎……你、你竟敢出卖老夫!」李朝显看到昔日同党背叛自己,激动
地指责道:「别忘了!当年镇王爷起兵谋反,你也是其中一名叛徒!老夫要是活
不了,你也休想好过!」
「主动投诚,至少我不会死!」施世郎大声地回吼,一吐多年来被李朝显欺
压的怨气。
「狗咬狗,一嘴毛!朕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戏码了,真是教人开心呀!来人,
把他们统统带下去,关入天牢!」轩辕闻天悄然无声地从侍卫的环护之下步出,
淡笑挑眉觑着他们大惊失色的脸。
「皇上︱︱」在惨叫声中,他们逐渐被锦衣卫拖离,他们亟欲解释的凄厉呼
唤,并没得到君王的同情回眸。
「皇上,我曾经允诺过不杀施世郎的。」姬绛雪扬起睫眸,笑觑着他儒雅俊
邪的脸庞,柔声的提醒。
「那就叛他发配边疆,永世为奴,不得翻身吧!」轩辕闻天漫不经心地笑语,
趁着护卫退下、四周无人之际,冷不防地抱住她纤弱的腰身,俯首在她的耳畔低
声嘶语道:「朕已经替妳做到这个地步,妳难道还不想老实告诉朕?妳真的有孕
了,是吗?」
姬绛雪被他低麝的气息吹得心头一热,俏脸绯红,轻轻地点头,一丝忧虑忽
然泛过她水亮的眼眸,「我能生吗?宫里人多嘴杂,只怕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已
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当然能!朕要妳生的孩子,不准妳不生!等过完新年,朕就安排一下,让
妳住进朕当年住的王府邸,里面的人都是朕信任的心腹,他们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然后,再让朕想想,怎么让妳名正言顺的进宫,永远陪在朕的身旁。」他眷恋地
执起她的小手,轻吻了下。
姬绛雪感受着他温热的唇瓣轻吻着她的肌肤,微微一笑,指梢却不由得泛起
冰冷的轻颤,嗓音细若蚊吟地低问道:「我们真的能够过得如此幸福吗?这样的
幸福……真的不会有报应吗?」
闻言,轩辕闻天丝毫不引以为意,将她过分的忧虑付诸一笑,柔声道:「小
傻瓜,别胡思乱想,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这一切……真的都已经结束了吗?姬绛雪静偎在他的臂弯之中,不安
的情愫犹如鬼魅般,悄悄窃据着心底一处阴暗的角落,彷佛随时准备朝她伸出凌
厉的爪牙,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
对于母后的骤然探访,轩辕闻天并不感到意外,这已经是他预料中的事情,
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事情竟闹到这种地步!」皇太
后语重心长,不禁缓缓摇头。
轩辕闻天从御案前站起身,步下殿阶,幽邪一笑,道:「因为,这件事情把
朕的小人儿惹得非常生气,她就忍不住使坏,想刁难朕。」
皇太后略显激动地说着,「什么小人儿?皇上,我听说这整件事情都是那个
和禧玩的把戏,你怎么能够再如此姑息养奸?那和禧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不
能……」
轩辕闻天冷冷地打断了母后的话语,斩钉截铁地说道:「请母后别再抽手儿
臣的婚姻大事,或者,儿臣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母后既然已经退居朝阳宫,
以后只要有关于朝中大事,请母后一律别管,否则,那小人儿再惹出什么事情,
朕会很苦恼的。」
「那小人儿……究竟是你的谁?竟是如此重要!」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如此
坚决溺爱的神情,那个「小人儿」对他而言,必定极为重要!
难不成……他指的是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和禧?不!不可能!她心里拒绝相信
儿子有断袖的癖好。
轩辕闻天温柔一笑,眼前彷佛又见到姬绛雪那张因妒嫉而更显可爱的小脸,
低沉的嗓音几不可闻︱︱
「她……将是朕亲儿的娘!」
***
用细糯米粉,包着用核桃仁、白糖、玫瑰拌成的馅儿,洒水滚成如核桃般大
小,在北方称之为「元宵」,江南称之为「汤圆」;这是在过完年初九之后,人
们所要吃的吉祥物,在此时,皇宫里也已经热闹的着手准备宫灯,迎接上元节的
到来。
正月初九,皇宫里里外外都还弥漫着过年的欢庆气息,宫女、太监们大肆张
灯结彩,准备元宵。
姬绛雪穿梭在宫内各处,忙着张罗,看得跟在她身后的轩辕闻天直皱眉,脸
色不善,「朕不是已经派人将妳送出宫去了吗?」
闻言,姬绛雪回眸,扬手要身旁的人退下,唇角微微一扬,道:「我贪热闹,
也闲不住。来!我带你去瞧瞧上元夜里要施放的烟火花样,嘘……别说不、也别
皱眉,就再惯我一次吧!在以前,这样的欢庆佳节一直与我无缘,好不容易才有
这样的清心闲静,你又何忍让我独自一人留在那座府邸里,遥望着这皇宫里一片
似锦繁华?」
「朕服妳了!」轩辕闻天纵容一笑,耸了耸肩头,「小心雪滑,把暖氅披好,
不准妳受寒了!」
「放心,你的养心珠管用得很呢!」
「那就好。」
一路上,他们之间维持着若又似无的距离,她走在他身后,不停地笑指着一
盏盏悬挂高起的灯笼,教他数度险些瞧痴了她孩子气的笑颜,久久无法回神,两
人不知不觉地走到戏台前,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不敢太过靠近的侍卫、宫人们,
小心翼翼地善尽职守。
蓦然,姬绛雪失神地望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雪,悬挂着红艳的灯笼,戏台上也
是张结着五彩缤纷的锦挂,为了在上元夜又精采的演出,戏子们莫不使出浑身解
数,仔细地练身子,但一见到皇帝亲自驾临,纷纷放下手里耍练的刀枪,慌忙地
奔下戏台,叩跪在轩辕闻天面前。
「草民参见皇上万岁!」
「平身吧!」轩辕闻天淡声道。
看见他们戒慎恭敬的模样,与身上的戏服形成了对比的谐趣,一时之间,姬
绛雪不禁想起了亲爹,和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也想起了与轩辕闻天初相见的那
一天,他们有着最惊心动魄的开始,和一团混乱得结束。
「……本代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
恍惚中,姬绛雪彷佛听见了当年《留鞋记》里的一阙台词,她抬起小脸瞅望
着轩辕闻天,看见他虽诧异却是面带微笑,不约而同地侧眸俯觑着她,空气中彷
佛还荡漾着三年多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惊扰纷乱,一切回到了过去,他是高高
在上的皇帝,遥不可及;而她不过是个被戏子画了花脸的小宫人,巍颤地跪在他
的脚下,心里仍有些倔强。
轩辕闻天无语地瞧进她两泓水漾的眼眸,心里一怜,冷不防地,他肃凝了神,
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姬绛雪的身畔突窜而起,凌厉的架式彷佛恨她入了骨,从
腿上取出了短匕,寒光忽闪,眼看就要往她的胸口刺入。
「该死!」轩辕闻天长臂一揽,眼明手快地将她拥入了怀,纵身飞退,带着
她远离凌近的危险,神情冷寒。
此时,禁卫们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团团地包围住戏子们,然而,轩辕闻天森
寒的视线却没有再多投顾他们一眼,俯首审视着怀中的小人儿,发现她的脸色惨
白如纸,紧闭着小嘴儿,不发一语。
「凶手!和禧,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你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报仇!我杀
了你、杀了你!」逞凶的白影也同时被制伏了,他不断地教哮,疯狂似地咒骂着
姬绛雪。
姬绛雪惊魂未定,心悸不已,发现想要杀她的人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孩,
约莫与她同龄,容貌清秀,此刻正因仇恨而变得扭曲,他想要对她不利,只因为
她杀了他的父亲。
她与他,身世何其相彷?
「皇上,求你放了他吧!」姬绛雪抬眸看见轩辕闻天的脸色冷寒,似乎不留
余地,她心急如焚,忽地,耳畔传来一阵惊呼,待她转眸之时,正好见到男孩猛
然冲向一把侍卫手里逼持的锐刀,鲜血四溅。
「我不用你替我求情……你是凶手,老天爷会罚你……祂不会放过你的,和
禧……」话声未落,年轻的男孩双眼一合,失去了意识。
「不!不︱︱」姬绛雪倒抽了口冷息,愕视着如泉般的红血不断地从男孩的
身体中淌出,溅落在雪地上,浮染出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见状,轩辕闻天也不禁感到些微错愕,一双健臂紧拥着姬绛雪娇颤的身躯,
蹙起眉宇,说不出此刻心里异常沉重的感受。
冷风无情地扬起,这时,在飕飕的冰雪之中,回荡着一道老而沉迈的嗓音,
如盘钟般雄浑低荡,「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了?」
轩辕闻天神情肃厉地皱起眉,一旁得侍从们莫不惊慌地纷纷抬头,想要找寻
声音的来源。
姬绛雪似乎也听到了,冰冷从她的脚底下源源不绝地窜上,她的脸色苍白,
看着不断在眼前浮映的血色花朵,回绕在她的四周,浓郁的腥甜味扑鼻而来,忽
地,一道冷白的光影闪过她的眼帘,身子一软,冷不防地晕厥在轩辕闻天的怀里。
就在失去意识之时,她依稀听见了他急切的呼唤声……
***
恶梦。
她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不断地在一触小小的黑暗角落里哭泣,她抱着自己,
祈求门外的人放她出去;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是她的心底总有一种直觉,门外
有人。
她总是看着小女孩一直哭,不停地哭,心隐隐作疼,总是有话要说,小女孩
却听不见,梦常常就这样结束了;为什么……如今她还看见了一片血海,朝她汹
涌卷来,凶狂的潮势,有如亟欲寻仇的厉鬼一般︱︱
***
乍然惊醒。
姬绛雪望着帐顶,那是一片自己所不熟悉的景色,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自己
身在轩辕闻天昔日的王府邸中,也才发现自己正徜徉在他涌涌不绝的溺爱之中,
尽情放肆。
听着窗外的风声呼呼,她躺在暖炕上,双手轻按着微隆的小腹,说不出此际
心里盈满的悸动之情,她缓缓起身,下了暖炕走出花厅,就见几名婢女已经悄然
就绪,准备替她梳洗进膳。
「小姐,添件衣服吧!今天外头风雪很大,别着凉了才好。」说着,一名婢
女看见主子只穿了件雪白的单衣,瘦弱的身子骨似乎随时会飘走般,转身往房里
走去,急着替主子拿暖氅。
姬绛雪牵扬起唇角,笑而不语,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走到大门边,这时,
立刻就有人过来阻止她。
「小姐,外面真的很冷,先加件衣裳再说吧!」
「我只是想看看清晨的霭雪,妳们退下,我只是瞧一眼就好,放心,不会因
此就着了凉的。」
蓦地,姬绛雪不听劝阻,伸手拉开了两扇大门,听着耳边风声呼呼,吹着她
单薄的衣袂,天地一色的血红,满天的风雪在她的眼底闪耀着鲜红色的光芒,恍
如遍地血海,如恶梦一般,汹涌地朝她扑卷而来,瞬时,她怔了魂,眼眶凝泛起
嫣红的水光,一声近乎悲号的声音自她的喉间狂夺而出︱︱
「不︱︱」
第十章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行色匆匆,轩辕闻天猛然推开房门,高大的身影迅即穿入内房,看见心牵魂
念的人儿双眸蒙覆着黑布,憔悴的模样,心头如遭重击。
「雪儿︱︱」
听见他忧心如焚的轻唤声,看不见眼前景物的姬绛雪,急切地伸出一双纤臂
慌,乱地起身想迎向他,却不料重心一失,娇小的身子猛然跌入他强而有力的臂
弯中,吓得他心脏无力。
轩辕闻天将她抱回炕上,让她卧靠在叠起的锦被上,伸手探到她的脑后,解
开系结,黑色的布绸飘落在她的膝上,他看见了她哭红的双眸紧闭,红色的眼眶,
沈黑楚颤的长睫,把她一张小脸苍白衬得更教人心惊不已。
「不!别解开黑布……我不要看……我不想再看见血了……满天满地都是红
色的血……」她犹紧闭着双眼,不想睁开。
「那只是风雪,妳看错了,张开双眼,看着我!」轩辕闻天捧起她泪湿的小
脸,心疼欲裂。
缓缓地,彷佛过了几百年悠长的岁月,姬绛雪长睫轻颤,掀扬开来,恍惚地
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和担心甚切的眸光。
「我常常故意要惹你生气,你怪我吗?说……你说呀!说你不怪我,好不好?」
她哽咽地追问。
「舍不得,朕舍不得怪妳。」他淡淡摇首,曲起长指拭去她潸然滑落的泪珠,
嗓音低嘶眷爱。
「那你恨我吗?你会恨我吗?恨我让你当不成一个好皇帝,让你受天下人的
唾骂,你恨我吗?」害怕……她顿时害怕起他所要给予的答案。姬绛雪咬紧了双
唇,几乎想要掩耳不听。
「这就是妳的理由?朕不介意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小雪儿,再给朕一个更充
分恨妳的理由吧!否则朕恨不了妳,一辈子都恨不了妳,知道吗?」他轻叹了口
气,笑她的天真。
闻言,她哭着微笑,扬起睫眸,近乎祈求地看着他,「那我要你说……说我
并不坏,你告诉我……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对不对?你说呀!说我不是坏人!」
「谁敢说妳坏?妳是朕心底最甜美的小人儿,谁敢说妳坏?」他俯下脸庞,
怜爱地啄吻了下她苍白的唇瓣。原来,她一直在意那个男孩的咒骂,无法忘怀呀!
她心房一暖,泪却掉得更凶了,「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那个小女孩吗?」
「记得,朕一直记得。」轩辕闻天觑着她,神情不解。
「我最近常常在梦里看到她,她被亲娘关在一间黑暗的小屋里,又冷……又
饿……她一直哭、一直叫,祈求上天在她的面前降临奇迹,但……祂没有!小女
孩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在第二天晚上去世了,她一直等不到人来放她出去,就这样
哭累了睡、睡醒了哭……
「直到第四天,她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一颗心竟比身体还要冷,她告诉自己,
如果,她还能活着出去,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她要让那些人也尝尝她所受
的苦……你知道吗?她原本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女儿,享有父亲的呵疼和母亲的
慈爱啊……
「可是,我现在好想、好想告诉她,别想报仇,别来……千万别来……你曾
经答应过我,你会将我的话转告她,你告诉她,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可怜的小女
娃儿,就请你替我转告她,别来……不值,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她终将后悔莫及
……」
轩辕闻天陡然喝止她低泣的话语,冷声道:「为什么后悔?把命赔给朕,就
当真不值?」
「不值……要她别来,千万别来,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皇上,就请告诉她,
好吗?别来,千万别来,否则,她只会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她将会把心、把灵
魂都赔进了这深宫之中,最后,她终将得到上天的报应呀!」泪珠不断地滚落双
颊,她泣不成声。
「妳住口!」他神色冷厉,沉声喝道。
「皇上……」她怔了神,抬眸望着他突如其来的狂怒神情。
下一瞬间,她就已经牢牢地被他拥入怀中,彷佛就要被他揉碎了似的,浑身
疼了起来,她泪痕斑驳的小脸贴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
她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疾言厉色的模样,他好生气、好愤怒的样子,一双如钢
铁般的臂弯紧紧地将她圈住,他的神情暴躁,彷佛突然变成了一只最嗜血的狂兽,
恨不得把她生吞入腹,将她每一寸肌肤、骨骸都化成牠的血肉,再也不许她轻言
别离。
「朕不准妳再说那种话!不准!」
耳畔听着他近乎恐慌的怒吼,她浑身一颤。真的后悔吗?忽然之间,一丝暖
意泛过她曾经被母亲残忍刨空的心房,那是他充分给予的深刻爱恋,如潮水般迅
速淹没了她站在枯槁荒心岸上的脚踝,源源不绝的温暖,引诱她甘韵沉溺其中,
灭顶醉死。
她真的……后悔遇见他了吗?
轩辕闻天心魂激动。他从来没有如此深爱过一个女人,或者说,从来没有人
能教他如此情魂颤栗,所以,他倾心呵护,生怕她稍有差池;但,或许是因为他
根本不懂得要如何去爱人,所以,他用了最自私、最可怕的方法,给予她一切作
恶的自由,只为了贪看她孩子气的笑颜。
他错了吗?他以为这就是彼此想要的幸福,他以为满足了她一切的渴望,眷
宠她、溺爱她,将她拥在他怀里,彻底将她的性情给惯坏,如此,她便一辈子也
离不开他!
到底,有谁能来告诉他,他的爱……错了吗?
***
「皇上……」
张海瑞甫从辽蓟回京,进宫面圣,便发现轩辕闻天的神情有异,眉宇间透着
一丝深沉的心恸。
这些日子以来,京里的事情他从外人口中听到不少,听说轩辕闻天放纵和禧
彻查当年镇王爷谋反一事,囚杀了不少当年的余孽,经此一事,总算让他想起被
传为皇帝男宠的和禧究竟像谁了。
姬文生,他记忆中一个聪明而且美丽的男子!
「张爱卿,请你告诉朕,怎么永远去拥有一颗水晶似的人儿?朕不想失去她,
但她却逐渐离朕远去!为什么?」轩辕闻天扬唇苦笑不已。
闻言,张海瑞无语响应,轩辕闻天在他的眼前不再是个骄傲尊贵的帝王,而
是一个深陷入爱情里的男子,寻思向老天爷争夺所爱。
天若有情,天可怜见?
***
冬了;春去;夏末;秋近了︱︱
在海棠花有将红艳之际,姬绛雪在王府邸中产下一子,她虚弱地躺在暖炕上,
微笑地哭了,侧眸看见轩辕闻天站在花厅入口,笑意不禁更深,发现他的神情竟
比自己更加狼狈,彷佛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你爱我吗?」她虚弱地笑问。
轩辕闻天神情诡漠地从接生的妇人手里接过亲生儿子,冷淡眸光一扫,示意
所有人统统退下。过了半晌,他再度转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苍白虚弱的容颜,
沉魅的嗓音低缓道:「那么,妳爱朕吗?」
「我说过,心早就赔给你了!你还不懂吗?」姬绛雪漾起一抹清甜的笑容,
无邪的模样彷佛她还是个纯净的少女,没有受过尘世的污染,这或许是老天给她
最大的恩泽吧。
闻言,他眸光一黯,苦笑不语。
「求你……能不能再惯我一次,别让我再活了,好吗?给我自由,给我……
我所想要的自由。」她看着他苦恼的笑容,心隐约揪疼。
「为什么妳总是喜欢为难朕呢?」轩辕闻天走近炕边,将怀里的婴孩放置到
她的枕畔,俯首轻吻了下她咬肿的红唇,近乎哽然地低声嘶语道:「朕将如妳所
愿,爱娃……」
***
「皇上下旨赐死和禧?」
圣旨甫下,朝野震荡,没有人能料想到和禧告假失踪近半年之后,才刚回宫,
便要遭到刑处。
很久以前,人们就猜测和禧是皇帝的男宠,两人之间的暧昧,并非三言两语
就可以说得明白的;他的权势之大,朝野内外无人胆敢得罪,却万万没有想到,
最后对付他的人,竟是一直以来最疼爱他的皇帝,这难道是上天赐予他狐媚君王
的报应吗?
***
素白的绫绸,高悬在横梁之上,随风飞舞,恍如白幽的魂魅般,吹扑在姬绛
雪的脸上、发梢;如同轩辕闻天爱怜的目光般,缠绕着她纤弱的身子,不舍得轻
易放手。
「妳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朕说了吗?」
她微笑摇头,不舍的哀伤悄然袭上心头,她泫然欲泣道:「说……我能说吗?
我不要说,也不能说……说我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轩辕闻天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她单薄的衣袖瞬间如同蝶翅一般飞扬,「妳知
道吗?这是朕唯一能想出的办法,杜绝天下苍生悠悠之口,还妳自由,只因为朕
不想失去妳,不愿失去妳……」
***
「你想救她吗?皇帝。」沉迈苍老的嗓音,缓缓地从一片白茫的雾中淡然飘
出,似曾相识。
似梦,还真。
轩辕闻天分不清眼前所看见的景色究竟是否在梦中,两眼茫茫,只见一个老
人从雾中走出,他已经站在一幢小木屋之前,屋里隐约传来女娃儿低泣的哭声,
可怜而且哀伤,不断地祈求︱︱
「放我出去!求来人啊……放我出去……」
一丝诡谲的念头悄泛过心湖,轩辕闻天错愕地望着老人,危疑地瞇起双眸,
「你到底是谁?」
「何必问一个即将成为过往的人是谁呢?打开这扇门,你将能解救她的灵魂,
使她不用承受血海之苦,打开这扇门,你将能还她一世的清白。」老人的身影忽
远忽近,幻化成无数尊虚影,声若沉钟、
「这是梦吗?」轩辕闻天侧眸觑着紧栓着木门的后重铁链,呼吸逐渐沉重了
起来,心若刀割,隐约地明白了这是他与她的约定,上天却荒谬地给了他实现的
机会。
「似梦、非梦,人生渺渺,又何必费心去分辨真假?打开这扇门,她将不会
入宫寻仇,只是,你们将会错过相遇的机会,这是你与她约定得誓言,也是上天
给予你们救赎的机会。」老人微笑,叙述着上天的旨意。
老人脸上温和的微笑,在轩辕闻天看来,却不啻是上天给予他的狰狞恐吓,
心里一怵,眸光寒极,耳畔听着门内小女娃低嫩的嗓音,嘤嘤低泣,似乎已经永
尽了她仅存的微弱气力,不停地求救。
「外面有人,对不对?开门!求你……开门呀!」
此刻,他心里无比地清楚,门内的小女孩儿后来成为他倾心爱恋的女子。轩
辕闻天咬紧牙根,难捺心底潮涌的心怜,那低嫩如醇酒般的嗓音彷佛在很久、很
久以前,就已经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了。
「……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
不满足呀!那一丝丝情缕,缠绕他心头多年,不满足呀……
「不!我不开门,就让她恨吧!就让她进宫来,给我一辈子囚禁她的情缘,
我不放手!死也不放!」轩辕闻天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接受上天给你们的罚吧!」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做出的残忍决定,
摇头叹了口气,摊开手心忽现一颗血红的珠玉,霎时间,幻化成片片粉碎︱︱
「她将不再记起你,一辈子!她将不再记得你俩之间的情缘!这……是上天
给你的罚!」
语音袅袅,老人虚幻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也寻不着去向。
轩辕闻天愕然,耳畔听着屋里小女娃哭求的声音。
「求求你……放雪儿出去,好不好?求你了……」
他听着她哭求的哑声,一动也不动,神情沉肃而且刻意冷漠,守在木屋之前,
反复地咀嚼心如刀割的沉痛,他知道自己的残忍正在成就她的仇恨,但他不放手,
死也不放!
直到了两天后,一名老人匆匆地从大雾之中奔来,神情慌急地想解救了她的
苦难;他敛眸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冷冷地转身离去。
他爱她至深,疼她入骨,从来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然而,他对
她的哭泣求救视而不见,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深渊,只为了坚定她报仇的信念,
为了让她来到他的身边,让彼此有相遇、相爱的机会,这是他给予她最初、也是
最终的残忍!
粉碎了她的记忆,忘了他,是上天给予他最残忍的罚!
***
「皇上……皇上!」张海瑞怀表上奏,加重语气叫唤了声。
霎时,轩辕闻天从遥想中回神,俯觑着殿下两列朝臣,苦笑低喃道:「你们
知道吗?有时候,一国之君往往最是身不由己。」话歇,他冷眸觑了阶下朝臣一
眼,长袖一甩,修长高大的身影随即隐没在殿旁的锦帘之后,留下一阵阵森寒的
气息弥漫殿中,教朝臣们震慑心惊,久久不能回神。
一瞬间,他褪去了帝王至尊的外表,神情冰寒恼苦,幻成了一名对心爱女子
宠溺至极的寻常男人。
「臣等恭送皇上圣驾!」张海瑞稍失了神,随即率先扬声高喊,震醒了同僚
恍惚的神智。
对于身为帝王孤独寂寞的苦,张海瑞不禁叹息。他们这些臣子就算到死,可
能都难以窥见其中的些微端倪吧!
***
五年后
「你说……谲儿真的是我生的吗?不,我不信。」她睁着天真的双眼,望着
在不远处嬉戏的小男孩,无邪地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小傻瓜。」轩辕闻天深凝着她雪白清丽的容颜,彷佛百看
不倦。
「因为……谲儿长得像你,这么聪明、好看,生下他的娘一定会感到很骄傲
吧!」姬绛雪抬眸望着满天的枫色,突然想起了另一种火红的艳景,似枫,却更
加冶艳万分,近乎死亡的诡丽。
「会的!这是一定的,雪儿,朕的爱娃。」轩辕闻天捧起她的小脸,直瞅进
她无邪的水眸底,试探地低声问道:「妳爱我吗?」
闻言,姬绛雪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心里总是决得怅然若失,她朝着他绽放
孩子气笑靥,冷不防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颊边潸然滑落。
「够了!这就够了!」他苦涩地笑了,神情之中镌刻着一抹激狂的爱恋,重
新地拥有了她!
上天给予他们的何尝不是一种恩赐?
尾声
「闹鬼了!来人,闹鬼了!」
仲秋,微凉艳阳拂映帝殿,金色的光束穿透云端,洒落一地灿烂的亮尘。太
和殿门前,五座宛如雕冰砌玉的石桥横卧于蜿蜒碧波之上;玉石砌成的金水桥上,
一名身形纤弱的女子居中而立。
姬绛雪冉冉回眸,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遥望太和殿门。
她偏着清丽的小脸,纤手揪玩肩畔一绺青丝,手指就这么揪着、缠着她手里
那束黑细的发丝,恬静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轻颦浅笑之间,含着淡淡的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望着太和殿门前的台阶,
看着身穿龙袍的帝王缓步而出,在他的身后偕同朝臣,一行人与她遥遥相望,在
他们目光之中,她看见了震惊育诧异。
彷佛见了鬼魂似的,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她彷佛不知道自古以来,金水主桥,只有帝王之尊能够行经其上,宗室亲王
和文武百官也仅能通行左右四座宾桥,遑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然而,令他们惊
异的理由,似乎不止是如此。
「和禧……和禧的鬼魂……」站在轩辕闻天身后的一名大臣惊指着她,与身
旁的人一同深陷在诡异的气息之中。
姬绛雪不解他们惊讶的神色为何而来,她只知道一路行来,竟没有人敢阻止
她的去路,彷佛她突然变成了鬼剎般吓人。
遥望着紫禁之巅,她看见了轩辕闻天眷宠的眸光,如同秋日的艳阳般沐浴着
她,下一刻,他步下高耸的殿阶,走过金水桥,来到了她的身前,执起了她的手,
笑语道:「妳怎么来了?」
「是你说我能来看谲儿学弓射的,我不能来吗?」她怯怜地扬起眸睫,微笑
地问道。
「能!他在太子学里,朕这就带妳过去,只是,母后最近疼他,把朕这个儿
子都放到一旁去了,但连妳的眼底也只看见他,那可教人痛心了!」轩辕闻天语
气自嘲。
「别……别这样,说要看谲儿只是借口,怕说是想你……你会取笑人家,你
千万别伤心呀!」被他受伤的眼神看得心慌,她急切地低嚷道。
轩辕闻天扬起一抹邪美的笑意,非常满意刚才所听到的答案。
此时,大臣们随行而来,莫不惊愣地望着姬绛雪。
「皇、皇上,她……」
「她是老夫年前在辽蓟所收的干女儿,怎么?她才刚入宫,不甚懂事,有何
冒犯的地方,就全怪到老夫的头上好了!」张海瑞忽然从人群中走出,笑看姬绛
雪迷糊的笑颜,和轩辕闻天难得一见的感激神情。
「雪儿,跟义父说声谢谢,我再带妳去太子学看谲儿吧!」轩辕闻天笑着向
她提示道。
姬绛雪偏着小脸,小手揪着耳畔一束柔黑的青丝,唇畔漾起甜美天真的笑靥,
道:「雪儿谢谢义父。」
「嗯!」张海瑞欣慰地点头,与一行大臣目送着他们两人乡偕步过金水桥,
在灿烂如金尘般的秋阳中,相伴的身影剎那永恒。
***
「那……和禧真的死了吗?听天桥上说书的人说,和禧其实没死,那他到底
去哪里了?」
「和禧早就死了,传说总归是传说,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和禧的宫人
了!」张海瑞笑呵呵地看着面前一群稚气的孩子,眸泛深思。
「真的吗?」一个小男孩愣愣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另一个小女孩伸手给了男孩一记爆栗,「张爷爷是宫里
的大人,他说的话当然是真的了!」
张海瑞神秘一笑,他总喜欢在闲暇之余,聚在孩子堆里说书谈天,看着他们
的天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好了,大恶臣和禧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接下来,
你们想不想听听我干女儿的故事呀?」
「张大人,别闹了!谁要听你干女儿的故事,肯定一点儿都不好玩,明天,
请再接着跟我们说说宫里的有趣传奇吧!」小男孩不解其中的隐情,天真地笑道。
闻言,张海瑞不禁摇头,笑叹了口气,心想,他那个干女儿一生的故事,才
真正是宫廷里最神秘的传奇,只不过很少人知道实情罢了!
往事如烟,终将被滚滚黄沙掩没在荒堆深处,想轩辕闻天一世聪明,竟情愿
为爱胡涂,痴守着终此一生再也记不起自己的爱人,心甘情愿地沦陷在上天所给
予的报复之中,上天给予他们的,究竟是福、是祸?
自古以来,多少兴亡玄秘事,尽藏深宫不言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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